“那文具百貨店的接手者是個精明的老狐狸,交帳的是個窩囊廢阿斗。聽刑會計他們說,那個阿斗,高中畢業,在家裡混了兩年,他父親去世,他接班進了供銷社,腦子一熱,一竅不通的他就接了那個門市部,一天都沒營業,一直關門,天天喝酒跑沒影,這城關供銷社都急得不行了,讓他交,他也願意交,可沒人敢接,都認為那店不定被他糟蹋成啥樣兒呢。最後城關供銷社就動員精明的錢會計來接。錢會計倒是同意了,在盤貨時,那阿斗從來不核貨,我提醒他幾次,他說懶得核,就坐旁邊看雜誌,有時發怔,就跟沒睡醒似的。我還讓瑩瑩私下提醒他,他說無所謂,只要交出去就行。我和刑會計記帳,盤貨的都是錢會計他們的人,可想而知,能漏盤多少。先不說這核貨時漏盤的貨,那都是冰山一角,關鍵是還少盤了兩個重器倉庫……”

“哦?爺爺怎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賈玉軒難以置信。

“爺爺只是去幫忙盤貨,說是幫忙盤貨,爺爺這把年紀了,也只是幫著記帳,我和刑會計記帳,盤貨結束,我和刑會計的帳只要數字一致就行。那是人家的地盤,倉庫院裡,房屋數不清,這一處,那一處,這一間,那一間,百貨百貨,各種貨物,誰知道重器倉庫在哪?有次那個阿斗不在的時候,刑會計開玩笑說,這貨可不是個假廢物,可是個名副其實的真廢物,恐怕少盤兩個重器倉庫他都可能不知道。爺爺只是人家請去幫忙的,也不知道多少倉庫多少貨物,更不知道重器倉庫在哪,說盤貨結束了,通知爺爺不用去了。結果,幾天之後,刑會計給了一條香菸還有兩千塊錢。”

爺爺說到這裡,停頓下來,表情很複雜的望著賈玉軒。

賈玉軒也望著爺爺,他看出來,爺爺還會繼續說。

“軒兒,如果是你,你會接那兩千塊錢嗎?”爺爺問。

賈玉軒不假思索的搖搖頭。

“如果你想在工作上走得更遠,必須接下那筆錢。”爺爺鄭重的說。

“如果執意不收那筆錢,會是什麼結果?”賈玉軒苦笑著問。

爺爺也苦笑著搖搖頭,說:“我給說軒兒,你如果執意不收這筆錢,可能暫時也沒什麼,刑會計他們便沒有安全感,你讓他們沒有安全感,他們就會處處提防你,時間一長,你就成了他們的對立面。成為對立面之後,你以後的路上就多了一堵牆,包括你家裡人的路上。他們背後還會詆譭你和你的家人。”

“爺爺收下那筆錢了?”賈玉軒笑問。

爺爺沒有回答,起身去了內室,抱出一個枕頭,拉開拉鎖,掏出枕膽,用牙咬開個線頭,然後用手撕開個縫,伸手進去,很快便摸出個小布袋,開啟布袋,掏出一卷錢。

“喏,這就是那兩千塊錢。”爺爺伸給孫子看。

“呵,爺爺,沒想到你和瑩瑩還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賈玉軒忍不住笑了。臉上的心事也暫時被笑意覆蓋了。

爺爺卻笑不出來,他握著那捲錢,表情很複雜。然後,又將錢裝入布袋,塞入枕膽,起身找出針線,賈玉軒幫爺爺認了針,爺爺又將錢縫進枕膽裡,裝入枕套,放內室床上,回到外室,捅了捅爐火,又坐回原處,表情複雜的說:“水清則無魚。

那棉廠壓稱的事兒,又不是從你上任以後才興起的,那是赦魁梧建廠後就有,你上任後,還極力反對,將來要擔責任,也輪不到你來擔……”

“爺爺。”賈玉軒打斷爺爺,說,“不僅僅是壓稱坑害棉農,那老赦的大兒子霸著前場,我這個一把手,沒有任何話語權。還不只是前場,整個棉廠的領導班子,都是老赦的人,雖說老赦退了,可棉廠現在還姓赦,我這個一把手只是個擺設。”

“擺設就擺設。”爺爺不在意的說。

“爺爺。”賈玉軒生氣了。他本來是回來向爺爺尋策問計的,沒想到爺爺卻是這樣的觀點。

“軒兒。”爺爺語語重心長的說,“你上學時,不就有做人民公僕的理想嗎,你不是一直有為老百姓謀福利的理想嗎。讓你去棉廠,只是個過渡,你還想在那長期待著?”

賈玉軒不說話了,低垂著眉額,若有所思起來。

爺爺說:“你正年輕,將來的路還很長。可是,你看眼前的形勢,還有供銷系統這爛攤子,明明就是即將滅亡的前兆。”

賈玉軒一怔,難以置信的望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