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本來是放下裝瓜子和糖果的布兜就走的,既然賈玉軒讓她坐,她拒絕了也不妥,正好坐下來說些感謝的話。於是,他便坐在了茶几這邊的單人沙發上,而茶几那邊的單人沙發上坐著賈玉軒。

本來一看到賈玉軒就心慌意外,現在就坐在他旁邊,這一坐他旁邊不當緊,在賈玉軒的注視下,還是那種溫情的注視下,鳳鳴的心,開始咚咚的跳,像是尼姑或和尚做法事時急速的敲著木魚的那種跳,跳得鳳鳴不能自制。

不知為什麼,急敲木魚似的心跳竟然讓她想起了金雞嶺上的青雲禪寺,想起了青雲禪寺裡的主持講的前生今世的因果關係,然後又聯想到此刻的心跳,此刻的意亂。

心鼓聲聲敲的急,半是慌亂半意迷。初睹眉宇便淪陷,莫非前生因果系?

這四句話,是青雲禪寺的主殿執事給她算卦時送她的。當時不知道何意,認為是那主殿的執事瞎胡溜。

但此刻,她如醍醐灌頂一般的徹悟,原來那青雲禪寺的主殿執事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算到了她今天的此時此刻的狀態。

鳳鳴這樣想著,不敢看賈玉軒,只望向門口的藍色棉簾,看上去就好像她很不屑賈玉軒似的,其實,初睹眉宇便淪陷了。

賈玉軒早已經起身,收了剛才陳廠長用過的茶杯,又從茶几上的茶盤上拿起兩個茶杯,用水壺裡的茶水洗過,又拿起茶几上的茶葉盒,掏出兩包茶葉,那茶葉包上有一根細繩,繩的一頭連著茶葉包,另一頭墜著黃杏子一樣大的彩色標籤,他將兩包茶葉分別放在兩個茶杯裡,彩色的標籤垂在茶杯外,然後起身,提起爐火上正冒煙的鋁壺,將滾燙的水倒進茶杯裡,然後放下鋁壺,坐回沙發。

“你伯你媽走了?”賈玉軒溫聲問。

“嗯。”鳳鳴點頭。

“你應該提前給我說,我好派廠裡的車去拉過來,你看這幾十裡土路,你伯你媽硬是拉過來,多遭罪呀。”賈玉軒的話,是那樣的體貼,他的注視,又是那樣的溫存。

“我病那幾天,俺伯好像說了,是我給忘了。”鳳鳴一開口說話,那種急速的心跳似乎緩和了些。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望了一眼賈玉軒,這一望,整個人都要融化在賈玉軒那溫存的目光裡,話到嘴邊也變得語無倫次了,“俺伯,俺伯誇咱廠了。”

“哦?”賈玉軒微笑著望著鳳鳴,一臉的洗耳恭聽。

鳳鳴不敢望賈玉軒了,而是又望向門口的棉簾,說道:“俺伯說,比在家裡稱的斤數還多出二斤,俺村的保叔在俺鄉棉花站賣的棉花,一車棉少了八十多斤,好幾百塊呢。”

“是嗎。”賈玉軒立即皺緊了飽滿的額頭,心裡漫延著無際的悲涼。

看起來,過磅員壓稱,不僅是這裡,在下面的鄉棉花廠也是普遍現像。

賈玉軒沉默了,他在緩和心裡的悲涼。

鳳鳴見狀,準備起身告辭。

“是因為這個,你家才大老遠來咱廠賣花的?”賈玉軒突然問。

“不是,是為了當天能拿到錢。”鳳鳴如實說。

賈玉軒一怔:“賣了棉花,錢早晚都能拿到。你家裡是不是急需錢用?”

“不是,是俺哥春節要結婚,有些物品要提前置買。”

賈玉軒那燦若星辰的蝌蚪眼,猛的放起了光。

你哥結婚,是和瑩瑩結婚,而自己和瑩瑩又是極好的朋友,春節又是全國大放假,到時候可以參加瑩瑩的婚禮,做為孃家人去當送客,去看看鳳鳴家,主要是在孤獨的春節去看看鳳鳴。

想到這些,賈玉軒的心裡漫過一陣春風,是妙不可言。

於是,他好看的嘴角撩起兩抹好看的笑意,說道:“那不還是急需錢嗎?你可以在財務上提前支取工資,以後按月扣除。”

“不用。”鳳鳴立即搖頭,“如果用,我家還不用我這麼做。”

這時,棉簾外傳來丁主任的聲音:“賈廠長,縣社財務科的電話。”

“知道了。”賈玉軒回應,然後又衝著棉簾說:“丁主任,你讓人去伙房吩咐一聲,晚上不要封火太早,再準備幾個菜。”

“好的,我這就去辦。”丁主任在棉簾外應著,然後是打著鞋掌的腳步離開的聲音。

但賈玉軒卻坐著沒動,好像他並不急著去接電話。

鳳鳴趕緊起身,說道:“賈廠長,那我過去了,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她不敢看賈玉軒,這樣還能說出囫圇話,否則,又要語無倫次了。

賈玉軒仰頭注視著鳳鳴:“是回結算室上班嗎?”

“不是,今下午我請假了。”鳳鳴搖頭說。

賈玉軒衝鳳鳴身後的沙發努了努嘴,示意鳳鳴坐下:“你稍等。”

鳳鳴有些懵,望向賈玉軒,心跳又跟急敲木魚似的,她不敢開口說話了,怕支吾,怕語無倫次,而是言聽計從的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