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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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廠長名叫賈玉軒,年輕而英武,好看的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他上任的第七天晚上,帶著幾個下屬去車間巡視了。
棉花廠的車間,論工種有好幾種。什麼喂花車間,脫絨車間,打包車間等等吧。在這些車間中,最沒技術含量的就是喂花車間,幾個人朝吸花筒裡喂花,很簡單,只要有一雙手,是個人都會草作。
這個喂花車間,名義上是車間,其實工人是在室外的花垛上勞作,雨雪天還支個帆布棚,看上去還有點車間的味道,若是好鼻好眼的天氣,帆布棚一撤,冷天能凍韁,熱天能曬出油,跟老農民在地裡幹活沒啥區別,就是給人說起來好聽點,在棉廠上班,是公家的人。
最有技術含量的就是打包車間,而打包車間最有技術含量的技術就是扣鐵絲。
今天晚上,賈玉軒在生產廠長,及另兩個中層領導的陪同下,去車間巡視,因為順道,就先去巡視了室外的喂花機。也就是名義上的喂花車間。
夜晚的棉花廠,燈水通明,亮如白晝,在外場與車間樓之間的空曠處,那些小山丘似的棉花垛,頭頂青一色的帆布篷,像披盔帶甲的巨人武士,有次序的排列著。
遠處的車間樓,正轟鳴作響,一抱粗的吸花筒,呼呼作響著,從車間樓裡伸出來,一直伸向了其中一個棉花垛,七八個工人正圍坐在吸花筒的吸花口前,不緊不慢的往吸花筒裡喂皮棉,她們大都是些年輕女性,一邊喂花,一邊聽一位中年婦女講鬼故事。旁邊有一箇中等微胖的年輕男人正忙碌的將旁邊的棉花推到她們跟前——她們還不知道新廠長帶著領導班子去巡視,聽鬼怪故事都入迷了。
“過去有個大戶人家,家裡孩子一個人住在書房用功、學習,準備考狀元。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書房用功、學習,突然推門進來一個年輕姑娘。這個年輕姑娘穿一身黑衣服,面板也很黑,但五官很是好看。那男孩以為是鄰居家的姑娘,就起身相迎,二人相談甚歡,當晚那黑衣女孩就留下來過夜了,天快亮的時候才離開。從那以後,晚來早走,天天如此。大概過了有一個多月,家裡人看那男孩消瘦憔悴,氣色很差,便問他原因。男孩起先不肯說,家裡人便說他氣色都出相了。男孩才如實相告。家裡人一聽,懷疑那黑衣女孩不是人,便找來僧人道士作法驅邪。但不管用,到了半夜那黑衣姑娘還是去書房找那男孩。後來村裡有位上了年輕的老人說,家裡養的牲畜超過十年以上也容易變化為人形去迷惑人。男孩家人一想,家裡養的黑母老豬都有十五年了。於是,也不聲張,暗中約好了屠夫,準備把黑母老豬給賣了。當天晚上,那黑衣姑娘又來書房找男孩,臉色很難看,說男孩的家人知道了此事,要算計她,她說她和男孩的緣份盡了,說罷就走了。第二天,約好的屠夫來到家裡,男孩家人領屠夫到豬圈,發現黑母老豬不見了,還有十來個豬仔也一起消失了。從那以後,那黑衣姑娘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中年婦女講得繪聲繪色,聽者聽的是津津有味。鬼怪故事講完了,所有人都沒聽夠。
“那一窩豬仔是不是那男孩的?”其中一個年輕女孩餘興未盡的問。
所有聽者都不約而的附和,因為她們都餘興未盡。
“傻呀?那男孩和黑母老豬精才在一起一個多月,母老豬懷仔產仔最其碼也要幾個月吧,是不是,怎麼可能是那男孩的。”中年婦女笑著解釋。
眾人聽了便哈哈的笑。
“趕緊吶。”那推運棉花的青年一抬頭,突然驚呼說,“領導來了。呀,還有新廠長,快散開。”
有兩三個女工人立即散開,連三趕四的幫男青年往吸花筒前堆棉花,每個人都想在領導面前表現出色,然後引起領導的關注。特別是引起年輕的新廠長的關注。
年輕的新廠長賈玉軒帶著領導班子,站在擺放有吸花筒的棉花垛前,聽生產廠長介紹喂花情況。
“雨雪天要另支帳篷吧?”賈玉軒聽了生產廠長的介紹之後,問道。
“是。”生產廠長回答,“這個季節白天有點熱,但冬天不冷,棉花本身就是保暖的,往棉花裡一埋,渾身發暖。”
賈玉軒點頭。
“冬天巡邏,發現上中班的有幾個貨,下了班不回宿舍睡,直接拱棉垛裡。發現之後訓他們一夥,還不想拱出來。”保衛科陳科長說。
“只訓一夥?太仁慈了吧,不處罰是不會長記性的。”生產廠長不滿的說。
“應該處罰。”賈玉軒說,“不出事還好,出了事說什麼都晚了。”
……
幾分種後,他們離開喂花棉垛,去向車間大樓。
車間大樓坐落在棉垛區的西邊,它是棉廠裡最高最龐大的建築物了,一天二十四小時機器轟鳴。
夜晚的車間大樓,燈火通明,機器轟隆作響,像一個怪叫不止的龐然大物。
一進入車間大樓,車間馬主任早迎了上來,生產廠長突然咳嗽了幾聲,還是很急速的那種咳嗽。在外人看來,還以為是生產廠長被車間的飛舞塵粉給嗆到了,可車間主任不是外人,他立即聽出了門道,忙望向生產廠長。
生產廠長便朝著水泥樓梯的方向怒了怒嘴,又使了個別人看不出來而只有車間主任明白的眼色。
車間主任立即心領神會,趕緊走在最前邊帶路,巧妙的繞過脫絨車間的進入門,直接去了簡易的水泥樓梯方向,因為那樓梯通向樓上的打包車間。
很顯然,生產廠長不想讓新廠長去脫絨車間。不過,不想讓年輕的新廠長去脫絨車間,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要瞞年輕的新廠長,而是因為脫絨車間太髒了。
要說髒,車間裡都髒,但棉廠所有的車間,就脫絨車間是最髒,髒到什麼程度呢?怎麼形容呢?
這麼說吧,工人去到脫絨車間上班,上班進去的時候還是個人,下班出來的時候,就不是人了,而是變成了長毛兔子精。
別說進去上班八個小時候了,即便從脫絨車間走一趟,也是一身的花絨絨,頭髮上,鼻孔裡,連眼睫毛上都是。
而新廠長賈玉軒呢,他那麼年輕,那麼好看的五官,那麼好看的髮型,身穿著一塵不染的長款藏藍色風衣,領口處露著潔白的襯衫領子,一米七八的身高,不胖不瘦,被藏藍色風衣修飾得很是挺拔,還有鋥亮的皮鞋——他渾身上下一塵不染,散發著與眾不同的光芒,如一塊聖潔的美玉,像從畫中走下來的一般,他進入車間都是暴殄天物,何況是脫絨車間呢。
中年的生產廠長不忍心,比生產廠長年長几歲的車間主任更不忍心,所以說,生產廠長一咳嗽,一使眼色,車間馬主任便心領神會,前邊帶路,直接上樓去了打包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