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笑眉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更想把她送回後方去。

她抽回手,撿起火塘上搭著的布,蓋在勺子的把手將,重新握起勺子,往水杯裡舀了一勺水,一邊緩緩道:“我已經對著那麼多人說,要跟他們共進退。公主令都亮出來了,還能回去嗎?”

抬頭看他,目光溫柔而堅定。

男人的氣息沉著。

黎笑眉收回目光,捧著水杯吹了吹,慢慢喝水。

男人還是在瞧著她。

黎笑眉一口氣喝完水,捏著衣袖抹了抹嘴唇,動作顯得豪氣,顯然是在刻意融入這裡的環境,不講究了。

望著他的眼睛明亮,跟那鍋裡的水似的熱。

男人被她說服了,握住她的手,將把杯子放下,再次翻開她的掌心。

“這裡環境艱苦……”

黎笑眉打斷他,話音間藏著幾分冷傲怨懟:“還能比大牢還苦嗎?”

一句話,把男人噎得張不了嘴。

黎笑眉勝利了,踱步回到他那行軍床,好奇的摸摸那條狼毛毯子:“這用了多少張皮?”

男人被她打敗了,笑了笑,陪她坐著:“我聽說,堂堂尊貴的公主,是爬著過河的?”

……

戰爭,比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黎笑眉雖然暗衛出身,可從來沒上過戰場。即便是她來了羅城,那也是被保護著的安全後方。而來到這裡之後,她每天看到的,是奔跑傳信計程車兵,是眉頭深鎖的將士,是一具一具從戰場上抬下來的,斷腿斷手的傷兵。

白天黑夜,不間斷的從遠處傳來痛苦的哀嚎聲。

黎笑眉甚至曾經見過一個受不了痛苦,偷摸找了把刀抹了脖子的,血流了一地,染紅了沙土。等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涼透了。

醫官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冷漠的叫來兩個年紀小計程車兵,把人抬出去埋了。

而那抬人的,也是一臉冷漠。

黎笑眉是來傷兵營幫忙的。

醫官說:“公主殿下,您是我們璃國的太陽,您多來看看他們,可以讓他們有活下來的希望。”

這裡的人都知道她是王妃,但公主的身份,更有象徵意義。黎笑眉本人也更喜歡他們叫她公主,淡化與野王的夫妻關係。畢竟這軍營裡也沒有家屬從軍的先例。

因為醫官的這句話,她每天都來傷兵營。但傷勢過重計程車兵還是一個個死去,野地裡埋著的人也越來越多,到後來,已經來不及埋葬,架起火堆燒了。

醫官說,天氣漸熱,死者不及時掩埋,堆在那裡的話,會腐爛發生疫病,必須燒了。

黎笑眉站在帳篷外,朝著西邊的方向看,那裡黑煙升騰,空氣裡瀰漫著焦油的味道。

她的眼睛裡沒有驚慌,也沒有遺憾與同情,漆黑的眼睛死氣沉沉一片。

比起那些已經死了計程車兵,她也在等待著她的死亡宣判時間。

她背叛了聖皇,也是活不了太久的。

這一天,面具男終於又一次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黎笑眉平靜的面對他,看了眼他懷裡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