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停了手,她出神地望向窗外那棵繁茂的梨樹,在月華下杳然岑寂。離開東宮的這些時日,那葳蕤的枝葉越發將院落遮了個嚴實,大把大把的白花飄飄轉轉往下跌去,若不仔細看,恍然還以為是人在墜樓。

她的眉頭輕輕蹙起,眸色黯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方道,“不記得了。”

白芙絳唇開了又闔,似是要說什麼話,終是什麼都沒說。

又聽姜姒喃喃自語道,“五歲前的事,已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母親衣著華麗,死在我眼前。”

“她的眼神似是很絕望,我看著她的時候,感到她已經支離破碎。”姜姒棄了茶筅,扶住額頭,一時悲從中來,她朱唇輕顫,生生地忍住眼淚。

良久,白芙才過來抱住她,她輕輕撫拍姜姒的削肩薄背,眼裡的情緒十分複雜,“姜姒,你的心是乾淨的。”

“我不及你。”

*

許鶴儀身負重傷回東宮,那些朝廷官僚太子賓客們自翌日下了早朝開始便絡繹不絕地登門探望。

許鶴儀因身子不適,著人一一婉拒了。

大將軍趙世奕卻堅持要進東宮面見太子。

趙世奕是太子妃的父親,太子妃雖受了責罰形同軟禁,但趙世奕畢竟還是太子岳丈。因而當他著了盔甲又拉著一張富態臉胯刀立在徐安跟前時,徐安只得再去重華殿稟報。

到了重華殿,趙世奕行了跪拜大禮,寒暄一番後,許鶴儀便賜了他一方軟席。說起了甘州的軍情,那支白蛇教如今在西北益發猖獗,已形成氣候。若不及時剷除,只怕影響朝廷根基。今日一大早又有軍情傳來,說西南滇桂一帶也有人打著白蛇教的名義起事。乾朝立國不過十年,根基尚未穩固,務必及早清除白蛇教才是。

只是,許鶴儀此次去甘州暗中查訪,發現這股子勢力組織嚴密,又極善於隱藏。他們從不與朝廷的軍隊正面衝突,往往是幹了一票便隱匿起來。神出鬼沒,十分難纏,頗是令人頭疼。

陛下便有意派趙世奕去甘州平定匪患,臨行前,他來東宮討個主意。言及許鶴儀此次受傷,也猜測是燕王許之洐派人追殺。

“陛下已秘密派人去燕國查實燕王的行蹤,若燕王未經允准,私自離開封國,陛下必要問罪。”

趙世奕說著話,便劇烈咳嗽起來。

“將軍可是身子不適?”許鶴儀問道。

“哦......”趙世奕一邊咳一邊說道,“近日時常乾咳,若飲點涼茶便會好許多。”

忽又似突然想起來,問道,“咦?殿下身邊一直侍奉的那姜姑娘,聽說點茶手藝甚好,不如請她來。”

許鶴儀聞言,便也溫聲吩咐下去,“徐安,請阿姒來。”

白芙是一定要與姜姒在一處的,聽徐安說起大將軍要請姜姒點茶,她自然要跟著姜姒一起。徐安覺得似也沒有什麼不妥,便也默許了。

進了重華殿,給許鶴儀與趙世奕行了禮,姜姒與白芙便跪坐案前點茶。白芙雖不會,只坐在一側偶爾打個下手。兩人俱是絕色,一個仙姿清雋,一個美豔無雙,落進眸中,已是一場春日盛景。細細看去,眉梢眼角間,竟有幾分相像。

碎茶、碾茶、籮茶、撮末於盞、注湯入盞,最需耐心。只是趙世奕的心原不在此處,便連連咳嗽,不耐地催道,“還需等多久?”

姜姒垂頭道,“就快了,請大將軍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