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和清嫣被冒冒失失的張夏月鬧得失去了去後宅看小豹子的興致,一場危機算是結束。雖然暫時解決了小豹子被害的困境,可涉事幾人卻沒一個肯走的,蘇瑾揉了揉太陽穴,十分震驚地看著端起茶盅、繼續慢悠悠喝茶的蘇瑜和清嫣郡主兩人。

誰知這兩人面對蘇瑾熾熱和震驚的目光,竟然絲毫沒有表現出尷尬與窘態,反而繼續優雅地品茶閒談,彷彿剛剛的事情不曾發生,彷彿屋子裡沒有突然多出來兩個人,彷彿她們一直在喝茶,彷彿這兩個人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滿月宴。

只不過,她們之間還是有差距的,她們之間的區別在於:蘇瑜道行更高些,表現出來的優雅十分自然流暢,沒有十分刻意,表演痕跡並不明顯。但是清嫣郡主明顯稚嫩了些,雖然她的每一次舉手投足都比蘇瑜更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她心思單純,藏不住事,只要目光觸及到廳中矗立的張家三小姐,她都會忍不住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直接衝上去胖揍她一頓出出氣,但每一次忍不住想要發火,她的餘光都會刻意地瞄了瞄身旁的蘇瑜,然後那口怒氣又鬆了下來,也勉強能以和蘇瑜相似的姿態繼續喝茶。

這一切蘇瑾自然都是看在眼裡的,遵循著待客之道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娛樂精神,她立即吩咐丫鬟給張家小姐和邱夫人安排座位。這下可好了,本不大的圓桌,立即被六個人圍得滿滿當當,以至於其中一個人只要稍稍伸一伸胳膊,就能碰到自己鄰座兩邊的人的胳膊。

蘇瑜驚詫地看著蘇瑾的這一切安排,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希望她立即醒悟自己這個愚蠢的決定,趕緊讓這幾個人走,另尋其他桌子安置。不過蘇瑾就是想要這樣尷尬的效果,讓她們難受,自己也能高興些,也希望以此達到逐客的目的,所以對於蘇瑜投來的目光,她根本不為所動。

整個圓桌中最恨的,定然是要數清嫣郡主了,郡主一向自詡身份尊貴,又從沒有受此屈辱,可如今不僅受了如此屈辱,還被其他人一言一語堵得自己無法發作,不能給欺辱自己的人懲戒,她已經感覺自己的氣已經頂到天靈蓋了,可是這還不算完,這個天殺的蘇瑾,竟然將那個小蹄子安排在了自己的這張桌子上,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更誇張的是,這張桌子如今座位的分佈,蘇瑾挨著蘇瑜坐,蘇瑜挨著清嫣郡主坐,清嫣郡主旁邊是張夫人林氏,這都沒什麼變化,但是蘇瑾和林氏夫人中間空出來的位置被強塞了兩個圓凳子,分別讓張家三小姐坐在蘇瑾旁邊,張家小姐旁邊坐的是邱夫人,挨著林氏夫人坐,這樣的座位排下來,清嫣郡主的正對面正好是張家那個無禮可惡的三小姐!

清嫣郡主的反應,蘇瑾自然也是看在眼裡的,偷著樂的同時,她更是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如今的城府甚至超過了這個生於這個古代封建朝代中的清嫣郡主,以至於郡主如今眼裡藏不住的厭惡與煩躁,她看了個一清二楚。恐怕是這個小郡主從小被她的母親玉鸞公主保護地太好了,這才養成了這樣單純又乖張的性子。

為了各自的面子,眾人都沒有率先開口說出什麼不適,反而努力找著話題轉移注意,場面上如今在聊的話題是即將到來的春日裡,各家預備的春裝樣式,這個話題是林氏提出來的,正是對這些官家小姐夫人們的胃口。為了搞活七分,林氏不惜貶低了自己家的衣服品質,還不忘一個勁誇讚著郡主今日的穿著。席間張家小姐好幾次想插嘴,都被林氏十分嚴厲的目光給逼退了,氣得她嘟著小嘴託著腮生悶氣。

郡主最喜歡被人追捧,在她的印象中,每一回只要是有她出席的場合,都必須是全場的焦點(除了宮裡那些個公主姐妹外,畢竟身份上也有些懸殊)。對於林氏的稱讚,清嫣郡主自然十分受用,她立即抬著袖子驕傲地炫耀道,“這是自然,我這一身可都是上好的蜀錦做的,這些蜀錦可都是進貢的,平常人家怕是連見都見不到一面。”

林氏笑吟吟看著郡主,等著接著她的話繼續誇下去,順帶再扯出府裡的二公子出來,攀攀關係。坐在對面的張三小姐一眼就瞧清楚了嬸母的意圖,她十分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吊著眼睛高傲地嘲弄道,“哎呀,進貢的蜀錦你怎麼會有?你又不是宮裡的公主、娘娘,哎呀哎呀……難不成,你是偷……”

“你放肆!”清嫣郡主再也忍不下去,什麼計謀城府統統拋諸腦後,端起桌上的茶盅直接朝著張夏月摔了過去,半熱的茶水灑了出來,除了張夏月外,坐她旁邊的蘇瑾和邱夫人都遭了殃,身上的衣裙都被打溼了,裸露出來的面板也被燙紅一片。

“啊!”受傷最嚴重的自然是張夏月,雖然潑過來的茶水不算太燙,只是將面板燙紅,但是那扔過來的茶盅子可是十足十的青瓷,被郡主卯足了勁扔過來,直接砸在她的額角,雖沒有出血,但她細嫩的額角立即隆起了一個大包,周圍面板也都紅腫一片,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蘇瑾也被嚇了一跳,連忙跳起身來,檢查張夏月的傷勢:老天爺呀,這麼個花一樣的小姑娘,雖然嘴上壞了點,可若真傷在了臉上,這以後該怎麼辦呀。

坐在清嫣郡主身旁的林氏彷彿是被燙到了,跳得比蘇瑾還快,她一個箭步衝向了張夏月,連忙將她從蘇瑾的懷中接過來,小心翼翼檢視起她的額頭,看得既仔細又擔憂。站在旁邊的蘇瑾甚至都看見了她額角滲出的汗水,看得出來她十分緊張這個丫頭。

如果不是出自真情,那必然和利益相關。

蘇瑾連忙讓下人去請郎中,然後趕緊招呼張小姐坐下來,此刻的張小姐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一雙眼睛一邊哭還一邊狠狠盯著清嫣郡主,似乎是等著自己哭夠了委屈夠了,便會立即上前動手報復。

這眼神把清嫣郡主看毛了,她心裡埋怨著:“是你自己嘴上不積德,吃些苦頭也是活該。”可郡主畢竟剛及笄,也還是個小孩子,犯了錯誤心裡本能的發慌,眼神便不自覺移向了旁邊的盟友蘇瑜。

誰料蘇瑜不僅沒有幫她,反而板起臉對著她訓了起來,“郡主妹妹怎可這般無禮?原本你說的那些話,便說得不清不楚的,會惹人猜疑,張家妹妹也只是順著你的意思猜測一句,你怎可這般對她?她還小呢,還是個孩子,你和一個小孩子這麼計較做什麼?”

蘇瑜訓斥的話把清嫣說的蒙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愣了許久才結巴解釋道,“這……這是陛下賞賜下來的,是……是陛下賞的呀。”

沒想到蘇瑜不僅沒有就此罷休,反而聲音更嚴厲起來,板著臉繼續訓道,“賞賜就說賞賜,偏偏要炫耀,你剛剛話中不清不楚的說法,也難怪張家妹妹會誤會你,若不是我與你相識多年,恐怕連我也會誤會你!郡主,你這事做得太莽撞了!”

清嫣郡主被訓得目瞪口呆,跺著腳指著蘇瑜“你……你……你……”了半天,也終是不知再如何開口。

蘇瑜的這番操作倒是把蘇瑾給看樂了:這就對了,蘇瑜原本就是這樣錙銖必較的性子,這一點其實和清嫣郡主很像,午膳席間清嫣郡主曾經讓她下不來臺,雖然當時她裝著大度,演著苦情戲,輕鬆應對過去了,但是依著蘇瑜的性子,這個仇是不會不報的,人固然是可以偽裝的,但是人的本性卻很難更改,只是蘇瑜如今學的聰明瞭,有仇不當即報,而是韜光養晦,瞅準時機,一擊即中,她如今的變化,倒像是背後有高人在指點。

看著清嫣郡主如今一陣白一陣青的臉色,蘇瑾突然沒有憎惡之情,反而同情起她來。清嫣郡主是太單純了,單純的任性妄為。她的錯,錯在得罪人而不自知,雖說有這樣的一句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是若這個敵人的敵人,也是自己的敵人,那就必須要擔心自己會被反咬一口了。

被蘇瑜的話氣到語塞的清嫣郡主環顧了屋中所有人一眼,本意還是想尋求幫助的,可突然就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是輕蔑就是嘲弄,包括一直圍在自己旁邊的林氏,也正用怨毒的眼光看著自己,清嫣郡主立即感到委屈,紅了眼睛,跺著腳,轉身就跑了出去,她隨行的丫頭們趕緊追了上去,應該是回府上去了。

見清嫣郡主氣成這樣,原本哇哇大哭的張夏月也不哭了,臉上還滿是淚水的她就咧著嘴指著清嫣郡主離開的背影大笑,嚇得林氏趕緊拉著她也回去了。

其實林氏前後態度的轉變很好猜,張三小姐雖然脾氣乖張、調皮任性,可畢竟是侯府的嫡三小姐,侯府嫡二公子的親妹妹,又是侯府中人人寵愛的小姐,她如今傷成這樣,自己都不知回去該如何交代,少不了被自己的夫君數落一頓。還有就是她原本看好的這一門親事,即便是郡主點了頭,可二公子怎麼可能會娶一個打傷了自己妹子的女人為妻,這樁婚事算是徹底黃了。如今的情勢,自己也自然不必事事恭維郡主了,反而埋怨起這個衝動的郡主來。私心裡,林氏也鬆了口氣,原先想的種種好處突然就釋然了,試想,這樁媒是自己保的,牽的線,若日後夫妻倆不和鬧起來,必然是自己首當其衝,到那個時候,自己不光會被自己的夫君埋怨,恐怕侯爺,乃至於公主,都要埋怨上自己了,這樣的麻煩,還是少沾惹的好。

據後來傳回來的訊息,公主府裡的玉鸞公主連夜就拖著清嫣郡主登門去永安侯府,親自給張三小姐賠禮道歉,這件事情才算平息。可見,論生存之道,郡主終究是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