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點了點頭,卻又迅速搖了搖頭,一隻手繼續捋著鬍子,另一隻手還在不斷地掐算著,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看得蘇瑾一頭霧水。

看著張天師光看著自己,不發一言,蘇瑾抿了抿唇,大著膽子又問道,「那如果說,我現在當場拔刀自戕,我便能立刻回去了?」

聽到這話,站在張天師身旁的張伯璟眼眸一震,雙手捏拳,眼中焦急萬分地看向蘇瑾,卻忍住沒有開口。

蘇瑾已經顧不上他了,此刻的她一顆心全都懸在張天師所說的事上,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張天師和他的那把鬍子上,心裡既期待他點頭,又擔心他真的點頭。

張天師也並沒有注意到張伯璟的失態,眼眸微閃,看著蘇瑾繼續充滿玄機地言道,「非也非也,天法道,道法自然。王妃娘娘,人皆有命,命皆有運,凡人怎可逆天而行?」說罷,他又嘆了口氣,搖著頭義正言辭地補充道,「若違此道,必降天譴!」

「天譴?」這說的是什麼跟什麼呀,好好說話你會死啊。蘇瑾在心裡忍不住抱怨道,嘴上卻還是恭敬問道,「您是說,我要等我自然死亡,然後才能回去?」

自然死亡,這個詞這個年代的人可能聽不懂吧。

蘇瑾剛糾結著該怎麼問得更清楚一點,沒想到,張天師聽罷點了點頭,似乎肯定了這樣的說法。然後,他的身子朝著蘇瑾微微測了測,突然十分做作地用手中拂塵在空中掃了一下,然後神神秘秘道,「罪過,罪過。天機可測不可破,王妃娘娘,你要好自為之。善哉善哉……」

這一場會談註定是不愉快的,蘇瑾被張天師這一番神秘兮兮的話忽悠地一頭霧水,神不守舍地帶著沐春走出了天師府,預備回去好好消化消化,找個機會再來問一問。兩人剛走出天師府的大門,後面就有兩個人追了出來。

聽見動靜,神情恍惚的蘇瑾停下腳步檢視,抬眼就瞧見了張伯璟,剛剛壓抑在心底被隱瞞的怒意立即顯露出來,當即不顧場合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襟,眼神森冷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沐春被嚇了一跳,連忙擋在張伯璟和蘇瑾面前勸架,張子賢還算冷靜,提議大家先回天師府後院,有話坐下慢慢說。

天師府的後院不算大,與前廳隔著一座小花園,可以從旁邊的長廊繞道過去。後院主要是府中眾人休息的地方,也有一處安靜的會客廳,佈置與擺設和前廳的會客廳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後院這處會客廳內佈滿了各式花草,處處透著生機勃勃,看起來倒有幾分像蘇瑾在墨韻閣里布置的小花廳。

「究竟是怎麼回事?」蘇瑾顧不上其他,剛踏進會客廳的門檻就毫不客氣地走到張伯璟和張子賢兄弟倆面前,上來直奔主題,「你們倆究竟是誰,和張天師什麼關係?」

張伯璟是老相識,張子賢她也是認識的,當初在山寨中,張子賢以軍師的身份輔佐著藍鷹,還被不諳世事的藍鈴鐺一直追逐著。蘇瑾還記得張子賢身邊總有一隻十分機靈但脾氣極

差的猴子,據說是他在外賣藝耍猴時的拍檔。

這就真是怪了,這倆兄弟,一個從醫兼職算卦,一個耍猴順帶落草為寇,如今卻又都和神秘的張天師扯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所以他們究竟是張天師的僕從,還是張天師的弟子,亦或者,根本就是張家的後人……

張伯璟臉上神情閃爍,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竟不敢直視蘇瑾,他在心中不斷斟酌著措辭,思索著究竟該如何說起,才能向蘇瑾表達自己無意欺騙的真心。

張子賢倒是坦蕩地多,手掌指向張伯璟,語氣十分恭敬地道,「這位是天師正統的下一代接班人,張景淵。」

「什麼?」蘇瑾一頭霧水,「你竟然連名字都是假的?」

一直在一旁淚眼婆娑看著張伯璟的沐春突然插話道,「你真的是張天師的兒子?」

兒子?蘇瑾顯然沒有聽明白張子賢的話,聽見沐春這樣說,奇怪地看了過去,心裡又有了另一重驚詫。

張伯璟逐漸收起無措,又恢復了從前的鎮定與淡然,他衝著蘇瑾和沐春點點頭,「我是天師的長子,他是我的二弟,我們皆宗承江西龍虎山,是張家後人。三年前,我下山歷練,沒多久就遇見了你們,我二弟後我一年下山,也因緣際會結識了你們。我也沒有騙你們,我原名張伯璟,字德瑩,此次隨父進宮,聖上垂青,賜名景淵。」

沐春的聲音有些顫抖,極低地喃喃道,「所以你和我說,我們不合適,是因為你是天師傳人,我配不上……」

「不是……」張景淵語帶歉意,卻終究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出來。他垂下眼眸不再看沐春,再抬眸起來,目光卻落在了蘇瑾的身上。

蘇瑾此刻也在震驚之中自顧不暇,她並沒有聽清沐春的話,也顧不上她,只覺得心中鬱結難消,一口氣堵在胸口難以自抑,半天才慘淡輕笑出聲,喃喃道,「所以我一直在找張天師,你一直在我們身邊,我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