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戶部尚書,歸仁勉實在過夠了受夾板氣的日子,不但各部明著罵他,辛焯那邊也暗自惱他。

對歸仁勉來說,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受到的壓迫越久,反抗越激烈。

歸仁勉今天算是徹底放飛自我了,把心裡那些苦,一股腦衝著鮑國安發洩了出來。

鮑國安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傢伙,耐心聽歸仁勉說完,不帶痕跡地擦去了臉上的唾沫星子,才對著歸仁勉說道:“歸尚書說完了?”歸仁勉並不答話,反而挑釁地看著鮑國安,抄起袖子,做好了接招準備。

鮑國安整了下官帽,以無法挑剔的禮儀對著辛焯施禮道:“臣並不否認歸尚書所講有些道理,但我們禮部也不是朝廷的閒散衙門,歸尚書一口一個閒人似乎不妥。禮部向來為六部裡最為清貴的衙門,哪人有給我們供奉。再說禮部也不是白吃飯的衙門,至國朝初年,我部便為大晉培養了不少人才,別的不說,就說盧丞相也是禮部官員出身吧。”盧丞相輕咳一聲,並不接話,似乎不想參與到這場紛爭之中。

鮑國安心中一下明瞭,馬上轉移話題道:“臣方才所言,並無私心,也無針對其他同僚之意,一心是為了朝廷的長治久安著想。江南士紳向來忠與先帝,忠與殿下,是我大晉天下安穩的基石。殿下方才所言,若是傳了出去,會讓天下臣民與朝廷離心離德,不可不慎。所以臣才出言勸慰一二,並非心裡向著誰。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不過是請殿下不可輕言離心離德之語,免得像歸尚書一樣,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辛焯聽到此處神情一窒,知道是讓鮑國安抓到了話柄,馬上解釋道:“孤並無此意,鮑侍郎說的是,天下臣民均是孤的子民,孤待他們一視同仁,並無遠近親疏之意。剛才不過是孤擔心大晉的江山安穩,心裡有些急躁了。”肖華飛聽到此處不由皺起眉頭,替辛焯暗歎了一聲,這就是中了鮑國安的計了。

上位者不是不能說錯話,人非完人,哪能無錯呢。但在朝會這種重大的場合,辛焯的認錯,便等於給了鮑國安乘勝追擊的機會。

剛才辛焯本該讓歸仁勉下場替他接招,辛焯只管看戲當裁判就好,而不是急於撇清他話裡的些許不當,由辛焯親自下場解釋。

如此主客異位,辛焯便把自己搞被動了。歸仁勉或許管賬不行,但嘴皮子上的戰鬥力,還是可堪一用的。

要知道大晉這些文官,可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他們敢當著皇帝的面動武,也敢指著皇帝的鼻子罵街。

反正大晉有不殺文官的傳統,早就把這些傢伙慣得膽肥氣壯!面對天賜的搏名的機會,鮑國安當然越戰越勇,一個侍郎的官職,在他眼中從不算什麼。

他當官的目標一直是那一人之下的位置。將由辛焯帶領的新朝,可不是重熙朝時的一言堂,鮑國安早就為自己規劃好了上位的階梯。

搏名望,樹旗杆,就是鮑國安此時要做的事。

“殿下此言,頗有太祖遺風,臣下拜服。”,鮑國安先是捧了辛焯一句,然後卻說道:“不過殿下也該知道,江南這幾年實在災情嚴重,受災州府不說十室九空,但也是哀鴻遍野,百姓丁口減損的厲害。臣請殿下為江南百姓生計考慮,不如就減免了江南這幾年的欠稅。如此一來,江南百姓必日日稱頌殿下的恩德,努力平復災情。等江南百姓休養個三年五載後,必能為朝廷上繳更多的賦稅。我大晉也能恢復無為而治的上古盛世。”聽到這裡肖華飛有些忍不住了,這鮑國安一口一個無為而治,上古盛世,聽著就是那麼高大上。

但這全是屁話啊!對災區免稅是必須的,可是前面的欠稅未必能和災情扯上關係吧。

按照影龍衛的密報,江南是有災情,但遠沒有地上州府上報的那麼嚴重。

上千萬兩的欠稅,肯定不是沿江幾個州府受到災情影響那麼簡單。這是有系統,有目的欠稅,說白了就是地方官府搞出來的龐大虧空。

現在單憑收刮百姓補不齊了,只能硬扛著,借誇大災情混淆事非。而且肖華飛恍惚記得,重熙皇帝在位時已對受災各府免了當年的錢糧,如今鮑國安又提加免,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完全是在借題發揮,顛倒黑白,拿朝廷的銀子,替他自己買名望。如果今天讓鮑國安計劃得逞,受益的絕不是朝廷,更不是辛焯,而是鮑國安個人。

江南官員與士紳會無比擁帶這位替他們說話的禮部侍郎,讓他在民間的聲望短時間內蓋過盧丞相,以及上面那位已經不知所措的辛焯。

大晉的這群進士官,果然沒一個簡單的,更加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