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百戶勸孫喜先別放在心上,說齊大人的態度都是被銀子鬧得,以往宮裡不參與外察的事宜,自然所有好處都歸吏部和督察院撈取。

這回重熙皇帝不過派幾個人出宮,就讓這些文官們如同死了爹孃一般,大喊綱常崩壞,國將不國。

孫喜年紀雖小,不過苦難的經歷讓他自有生存的智慧。

他聽出來馬百戶話裡話外扯上孫福,就是為讓他回京時在老祖宗面前參齊大人一本。

這些事孫喜知道自己參與不起,弄不好小命不保,宮裡這種事太常見,有人不過多二句嘴,第二天就再見不到人,彷彿此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最後馬百戶向他再三保證,一到姚安縣就帶著他去見當地的影龍衛負責人,肯定會幫他把事情辦好。

胡風和匠人們老實的側身站在路旁,沒有看向騎著高頭大馬,穿著影龍衛百戶官服的馬百戶。

馬百戶自然也沒有興趣去看一群匠人打扮的平民,只要他們不衝撞車隊,也就隨他們這些匠人在路邊站著。

齊大人在轎子路過這些匠人時,飛快地放下轎子側面的小簾子,在袖中掏出手帕,一臉厭惡地將手帕擋在鼻子下面,生怕外面衣著破舊的匠人們過給他什麼病氣。

二支隊伍就這樣擦身而過,各自前往目的地。

齊大人與孫喜的隊伍在離姚安縣城還有三十里時,張景清便已得到差役通報,說是上差馬上就要到達姚安。

他馬上帶著趙先生與姚安縣一應所屬官吏,匆忙趕到十里亭迎候。

亭外烈陽高照,不知等了多久,天邊漸有灰塵騰起,張景清連忙打發人前去探查。

不多時得到差役回報,來者正是京城來的車隊,張景清聽到後馬上整整衣冠,帶著屬下站到亭外,準備迎候欽差。

夏末的太陽最是毒辣,張景清不知有多少年沒有被這麼毒的太陽曬過,後背已經被汗水溼一片。

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反而在屬下面前站得越發挺直,彷彿還是當年那個身有傲骨,敢直言皇帝錯處的張景清。

隊伍在離張景清還有十丈的距離止步,張景清馬上快走幾步上前迎接。

齊大人的轎邊自有下人通稟,說是姚安縣知縣張景清前來迎接。

齊大人聞言也在轎中整理好衣冠,抬起腳跺了二下轎底,外面的轎伕便輕輕放下轎子,馬上有人彎腰過來挑起轎簾,好叫齊大人出來。

還未等齊大人從轎中出來,張景清身著青色六品官衣,趕緊來到齊大人轎前作揖問安。

齊大人對張景清倒是比對孫喜客氣,看到張景清已搶先行禮問候,便不再拖延,一撩官服的前擺鑽出轎子。

不等張景清說話,齊大人拉住張景清的雙手,親熱說道:“與景清賢弟京中一別,雖是一年有餘,為兄看你卻一點都沒變,反而越發有松柏之質。州府裡早就傳開稱讚你的詩文,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為兄真是羨慕不已啊。”

張景清嘴裡馬上謙遜地回道:“大年兄謬讚了,都是姚安讀書人,感念下官為百姓做得那點微薄好事,有感而發寫幾首詩文誇讚下官,當不起,也當不得真。”

齊大年臉色一正,好似批評一般假意教訓道:“景清老弟這話可就謙遜過了頭,我輩讀書人入仕為官,在朝中時要言明君之功過,匡扶社稷。在地方,自然要如老弟這般行事以百姓為先,為民請命,對於朝中亂命自是不可不言,你說為兄的話可對?”

張景清心中一顫,五年前他聽過類似的話,也按照這些人的話做了,於是便有四年的罷官賦閒與今日的下放為官。

而這齊大年本是他的同科學長,此時已然一身淡紫色五品主事官服站在自己面前,同科不同命,這讓張景清心中百感交集。

不過五年多的時間,齊大年已經貴為天下最有實權的五品吏部主事,而他不過是個六品地方縣令。

二人同日金榜題名,一起入朝為官,如今境遇卻如此大的不同,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人心險惡,張景清內心早有答案。

他微笑著向齊大年拱手說道:“許久不見大年兄,甚是欣喜。但下官若是拉著大年兄在此敘話,被京中同年得知,定會被他們笑話。大年兄一路辛勞,先請上轎隨下官回縣衙。待接風洗塵之後,坐下來細說不遲。”

齊大年見張景清不肯接話,兩人也屬實不好在官道上敘談,便點頭同意了對方的提議,轉身回到轎中,跟隨著張清景的隊伍向姚安縣城行去。

整個迎接過程,張景清與齊大年二人都很默契地無視從宮中一路同來的孫喜。

哪怕孫喜見到姚安縣的迎接隊伍後主動下車,站到齊大年的身後,可二人依舊對他不聞不問,就當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即使受到如此冷落,孫喜臉上沒有一點不快的神情,馬百護站在孫喜旁邊,衝著二頂官轎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孫喜全當沒看到馬百戶的動作,轉身爬進車廂,坐定後才掀開車簾招呼馬百戶上車同乘。

宮中的隊伍也開始緩緩前進,隨著前面的隊伍,一起向姚安縣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