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對她更冷了,更沒話講了。

辰魅是受不了不愛的。何況她那般愛他。她知道他一點不愛她,半點不愛她,可是她從前是有信仰的,她相信終歸一日他總能被感動地有點變化。

可數著現在,看著紫檀木雙門上沾染血跡的刻痕,辰魅淚矇眼簾,意識到自己這十年沒白癱,至少認清了一個人,認清原來愛情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奢侈。

只恨當日她滿懷背棄之痛和委屈,隻身拿著一手短刃,去了蘇毅寢閣門前,跪在冰天雪地裡,只求兩樣。

其一,賜她一紙休書。從此再無鈕祜祿辰魅·十四福晉。

其二,在她的心口截一刀,生死有命,也算償了那無辜慘死的孩子。

蘇毅卻撂下話....兩樣中他只做一樣。辰魅傻傻地,尚覺得有絲安慰,能予一紙休書,恐是她能在他這處得的最大歡喜。

蘇毅卻找來楚楚,當著眾人面,命還她腹中一刀。辰魅驚頓,楚楚裝作柔弱,藉口使開蘇毅,而後將辰魅捆綁,用石頭鑿破辰魅側額,更是一劍鎖心。

或是命數,或是上天垂憐,在那個冰冷的雪夜,唯柳依抱著辰魅大哭時,雪夜突然變得溫然炙熱,恍若七月之夏,流火的氣息通徹辰魅的經絡,得以殘存半條性命,只是心口以下,再無半點知覺。

辰魅雙眸一閉,兩行清淚倏然滑下,淚痕久久不消。

“小姐好好地養著身子,等過些時候,王爺心情好了,放咱們出去給少爺掃墓去。”

柳依鉗起煤團輕放於暖爐中,抽拉了幾個來回,爐火卻越來越殘了。

心情好了....放我們出去....辰魅眼底一紅,恍惚的淚順著眼角汩汩地滑下,浸溼一側帶著血跡的枕櫛,“我早已不盼了....柳依,不能盼了....”

柳依口中的少爺,是辰魅的大哥,已經故去三年了。

三年前辰魅被打成廢人後,鈕祜祿氏族將大哥逐出族譜,因逆謀皇位被亂殺於荒野。至今未得身上殘存一處,墓中只掩埋著他一些舊書,成了年年辰魅祭拜時唯一的念想。

辰魅自小無父母,雖為滿軍旗,卻因門第不全,受封打賞樣樣輪不到。大哥受盡苦頭,絕不讓辰魅受半點委屈,更是用十五年時間,在京都建立起屬於鈕祜祿氏族的龐大財閥,雄居京都首富。

到底樹大招風,被人誣陷有謀逆之嫌,蘇毅不經半點篩查,帶人便查封家府,鈕祜祿氏族選擇棄車保帥,大哥被逐出家族,逃至荒野,蘇毅都沒有放過他。

辰魅朝一側放著的木輪椅睨了眼,霎時淚雨婆娑,這是辰魅出事後,大哥冒著風險來王府送給她的。

大哥那時候已被追殺,白天逃命,夜晚親手鑿木,做好後掏光身上所有銅板,託人送進來給辰魅。

那天辰魅午覺醒來,朝門外看時,就瞧見了一個身材佝僂不自然的人,穿著麻布衣裳,關切地望著遠在塌上的她。

殊不知那竟是最後一眼了。

誰能將那人和從前青衣駿馬、風姿卓然的京城第一公子鈕祜祿·柔止聯想在一處呢?

辰魅忘不了木輪椅底座下綁著的那封血書。一筆一劃,是大哥的味道,是大哥的筆跡。“....辰魅啊,別怕,哥在呢。”

“辰魅啊...這點小傷就把你嚇到啦,還記得哥小時去給你搶糖人兒,身上被打地都是血,現在傷疤都還在呢,可疼了,你都不給哥吃你的小糖人兒....”

“辰魅啊.....這木椅子帶著輪子,你心情好點的時候,多出去走走,慢慢地傷就好了,以後還能去慕容雪山上看雲海,還能去眺望島看飛鳥呢....”

“那時候可千萬別忘了哥。那時候可千萬要帶上這木椅子。這木頭甚是硬,哥手都打疼啦!要好好愛護自己。按時吃飯,天熱了要喝解暑的,綠豆湯和井泉搭著喝。”

“哥是個粗人,不會這些文縐的。哥得換個地方做生意,你別等哥。”

“辰魅啊...哥沒本事,你一定得好好活...好好活.....”

辰魅不住地抽泣起來,喉處的更咽再難隱忍,窸窣的抽泣扯著毫無知覺的身子骨,心疼地一顫一顫。

柳依嚇懵了神,上前忙一下一下地撫著辰魅的心口,眼淚嘩嘩地掉,“小姐別哭,小姐別哭,能好的...能好的....”

庭院裡,雪紛紛揚揚地散落下來,疊平的雙手乖拗地搭在紅呢褥上,木輪椅行進時,咯吱,咯吱.....混入冰天一抹白,霎時被吞地無跡可尋。

辰魅揚起臉,朝冷院高高的紅牆外眺望,精緻的輪廓上有雪劃過,眉目間,是從未有過的動然和平靜。柳依將紅呢褥往辰魅身上拉了拉,卻忘記她早已沒有冷覺,不覺隱隱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