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順著一截升降梯下來,是蕭姑媽。這條密道通往關宅,原先的出口確實是在傅賢淑曾居住的東院。只是傅賢情後來為了和外界往來的方便,而後封了那處出口,改在了北院的佛堂。

蕭姑媽有些驚異:“楊光……,你怎麼在這裡?”

楊光想起傅賢情的話:三十年前,有個女人為了媚雲的事而來,你以為蘇城柳家的後人真能放下這一段天大的仇恨麼?

不自覺退了幾步,充滿著警惕:“你很早之前就見過傅賢情了?蘇城柳家的事情你也從未放下,蕭然也是知道的麼?”

蕭姑媽訝然地張了張嘴:“你見到傅賢情了?她和你說的?”

楊光加重了語氣:“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蕭姑媽苦笑了一聲:“即便你不相信我,那你相信蕭然麼?這段往事都過去七十多年了,蘇城柳家於我都已經是個很陌生的存在,更別說讓然然去揹負這段根本和她無關的仇恨。”

楊光有些赧然,自己怎麼會去相信那個變態老太婆的話。當下將傅賢情的話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臨終前,她說最後的答案在這裡。

難怪傅賢淑可以感知到所有和關昊有血緣的人,即便過了這許多年,她依然可以由著血親的媒介找到他的後人,然後由著他們心中的恐懼造出幻象,繼而殺了他們。

蕭姑媽的視線落在楊光身後,奇道:“這蠟像怎麼沒有臉?”

楊光也驚異地發現喜帕之下的人臉沒有五官,沒有頭髮,和一身的金飾華服顯得尤為格格不入。在傅賢情的心裡,這新娘是誰?她的姐姐傅賢淑,還是代替她姐姐死去的媚雲?如今已經無從得知了。

蕭姑媽仔細看過那一排排的蠟像,尋思道:“遷葬思親陵園的時候,關昊和媚雲的屍身就已經火化了。傅賢淑透過古老的儀式被傅賢情召喚,她屍身的一部分很有可能就被儲存在這一百多具蠟像之中,我們只有找到那具蠟像,徹底焚燒了她的屍身,或許就能消滅她的怨靈。”

對,是那顆頭顱,曾被傅賢情從H市帶了回來。楊光盯著沒有臉的新娘,在傅賢淑的心裡,究竟哪一幕才是她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光?

是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初見?

還是祈願洞房花燭後,殷殷執手共嬋娟的期許?

是西洋舞會上第一次的萬眾矚目?

還是十里洋場裡曾經的恣意瀟灑?

楊光看著眼前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蠟像,想著傅賢情日記中記錄的點點滴滴……

房間裡的燈彷佛接觸不良般,茲茲茲開始閃爍起來。

見鄭文宇緊抿著唇依然沉默著,蕭然陡然抓起一把藥片塞入了嘴裡,眼神熾烈而癲狂:“既然你不願意做選擇,便我幫你選吧。”

“蕭然,不要——”鄭文宇抓住了蕭然的手腕。

蕭然塗著猩紅口紅的唇笑地燦爛:“你心裡是愛我的對不對?你選擇我,是不是?”加重了手中繩索的力道,索套猛然收緊,楚薇薇“唔——”了一聲,臉色逐漸變得青紫。

“住手,我選楚薇薇,你放了她。”

“什麼?”蕭然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鄭文宇解開綁在楚薇薇手腕上的繩索和脖頸上的繩套,顧不上解釋,只催促著:“薇薇,你趕緊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楚薇薇拉住文宇的手:“不,文宇,要走,我們一塊兒走!”此時她是如此的堅決,縱使心中仍舊是害怕的緊。

“走啊,你不走,我做的這個選擇有何意義?我只想你能好好活下去。你也已經知道她不是蕭然了,她也不是媚雲,她就是關家大少奶奶傅賢淑的怨靈!”

傅賢淑的神情變得愈加癲狂:“別說你們,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傅賢淑,還是媚雲了。但這些都不重要,不管我是誰,我心中只有他,只要他愛我,我是誰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楚薇薇大睜著盈滿淚水的眼眸滿是不解:“是姨曾祖外婆?那為什麼要殺我?”

傅賢淑卻早已不耐煩解釋:“我說過最後一個就是你,趁我沒有改變主意前,趕緊滾。”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襲來,楚薇薇不由自主地向後摔去,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傅賢淑的頭髮披散下來,在溼冷的風中狂舞不止。

“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選擇讓她生,而讓蕭然死。在你的心裡,你愛的不是蕭然麼?”

“相愛的人若只能陰陽兩隔,那麼活下來的一方必將是更痛苦的,所以我會選擇和她一起死。”鄭文宇毫無畏懼地面對著傅賢淑:“當年關昊為什麼死,你是知道的吧。”

傅賢淑睜大了眼,血色更是從本就蒼白的臉上一分分褪去,他和當年關昊的選擇竟是一模一樣。

我從來便不畏懼死亡,你又如何能用死亡威脅我?

我還可以選擇,便選擇和她一起死去。

“哈哈哈哈——”傅賢淑如瘋癲般狂笑不止,笑是自己的荒誕,笑自己的一生,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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