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家離傅家大宅不遠,就在傅家街對面的三樓,屋子想必是有些年份了,陰冷潮溼的厲害,不過佈置倒是乾淨簡潔,神龕上供著觀音像,旁邊擺著靈牌,蓋著白布,只隱約露出“……淑之靈位”的幾個字,桌上的相框倒在臺面上。

楊光並未留意,只是發現從窗臺望出去,傅家的大門、院落和門前的小巷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老人家草草吃過午飯後,老人哄著樂樂去睡覺了,然後端了杯水給楊光。

楊光趴在窗臺上望著傅家暗紅色的院門,這裡的視野的確是絕佳,謝著接過老人手中的水杯。

老人在窗臺的另一側坐下,瞅著傅家門前那條窄巷,緩緩道:“說起來這都是差不多七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小,才六歲左右,也住在這間屋子裡,喜歡趴在窗臺上看著街上這來來往往的人。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天特別的黑,只有零星的星子,映著巷子口那盞昏黃的街燈,像石印的畫,我睡不著,就起來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寂靜的夜,那時應該是半夜了,卻瞥見那窄巷裡靜悄悄地站著一個女人,女人穿著桃紅色的旗袍,長長的頭髮,打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背對著我,看不清面容。

但我知道那條巷子是通向鬼宅的,母親一直都告誡我,千萬不能靠近那宅子,連巷子都不行。

我問為什麼,母親只說那宅子裡鬧鬼,死了太多的人,至於為什麼鬧鬼,母親說我還小,不懂,只需記得不要靠近關家那屋子就好。”

“關家?”楊光驚得險些將水杯中的水潑灑在地。

“是的,”老人似乎早已料到楊光會有此反應,平靜地點了點頭:“現在那傅老太住的地方就是當年的關家鬼屋。”

楊光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一切都好似怨靈設好一個巨大的陷阱,就等著他們一群人往裡面跳,但,傅賢情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

老人繼續說著:“我似懂非懂地答應了母親,但,此時,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獨自站在那危險的巷子裡呢?她難道不知道那屋子裡鬧鬼麼?

我那時是小孩兒心性,又是純真,又是好奇,一心想著得告訴她,讓她快些離開才好。

於是我再也坐不住了,偷偷地開啟門閂,跑了出去,走到巷子口,卻發現傅家的二小姐,也就是傅賢情居然在這半夜忙著搬東西,原先宅子上‘關宅’的匾也被換成了‘傅宅’,而那個女人就撐著紅色的油紙傘默默地看著。

我那時並不認識傅老太,只是奇怪著為什麼有人要在這樣的深夜搬入‘鬼宅’?而且,天並沒有下雨,那個女人為什麼要撐著一把傘?

女人似有所察覺,緩緩地轉過身來,傘遮地很低,我依舊看不見她的面容,只是她的頭髮好長,長得都快到膝蓋了。

女人緩緩地向我走近,不,那不是走,是飄。

女人走到我身前,卻靜靜地站著,我抬起頭,仍就是一片黑色,她的頭髮好長,遮住了她的臉。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人,紅色的油紙傘,昏黃的街燈,桃紅色的旗袍……這些奇怪的顏色交織著,我心裡倏地有些害怕了,不自覺地退了幾步。

女人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輕地吐著氣:‘孩子,你今晚看見的一切從此便都要忘了,不要向任何人說起。’我從沒有聽過如此陰冷的聲音,現在想起來,那是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啊。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然後怯怯地說:‘阿姨,你,你不要進那屋子,媽媽說,那宅子裡鬧鬼。’

女人的喉裡發出一種似笑聲的聲音,我雖看不見她的臉,但她肯定是笑了,是笑我的無知吧,女人說:‘我知道,可我住在這裡呵。’

住在這裡?我不明白了:‘母親說這宅子裡早就沒人了,你怎麼可能住在這裡?’

女人站直了身子,幽幽地說:‘是啊,早就沒人了,都走了,都走了……只留下了我,’女人伸出一隻手抱住自己的另一隻胳膊,聲音變得有些淒冷,‘好冷,好冷,屋子裡好冷……’

現下已經入夏了,怎麼會冷?這個女人好生奇怪!突然母親的話串入腦海:千萬不能靠近那宅子,連巷子都不行,關家那屋子鬧鬼呢!

低頭一看,此時我正站在巷子裡!

我突然害怕的不得了,後悔忘了母親的話,轉身拔腿就跑,我一定跑得很快,只聽見風從耳邊刮過的聲音……

但,女人的聲音依舊清晰地鑽入耳中:‘孩子,乖乖地,不要說出去呵,否則,你的親人就要離開你,離開你……’

衝進家裡,趕忙跳上床,猛地將被子拉住蓋了頭,眼淚嘩地就刷刷往下流……我是嚇得緊了,但女人的聲音彷彿依舊在耳邊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