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預想之中的客套和敷衍應是並沒有從凌耀的口中出現。凌耀只是斜眼看著他,冷笑道:

“羅主任,我舒不舒服、會不會被記恨,無所謂,是你自個兒怕被記恨兩筆吧?”

“怎麼說話的你這是!你剛剛來的時候,沒見到林天宇吧?那小子今天也來了,都怪那個陳智筠給我找麻煩……”

羅洪鑫這時候還只是隱約意識到凌耀並不單純是來幫他一把的,但他要是被一個實習生指責,哪怕對方有身家背景,那也是拉不下面子的。因此他只得假裝聽不出來,繼續用開玩笑的語氣試圖略過這個話題。

不過凌耀可不想就這麼被他一筆帶過。

“羅主任,這次倒不是我多高尚,就是膽子小而已。就算不怕壞出人命來天打雷劈的報應,我也怕今天這事兒鬧出去丟的醫生的臉啊。在會議室動刀用藥玩醫鬥,當著病人的面大放厥詞,還拿土方往病人身上使,這就是‘專家’‘大佬’啊?可以,真的很可以,我今個兒可算是長見識了。這麼厲害,怎麼不把影片掛在網上讓全國人民觀摩一下你們的厲害,讓大夥兒也都長長見識?”

凌耀端著假笑,反過來拍了拍羅洪鑫的手背,

“至於我這脾氣呢,師傳的,改?那怕是難了。反正咱們這也不是正兒八經的上下級關係,平時有什麼事兒,不管是你們想利用我還是想整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我都沒開口說過什麼,反正幹完這半年我也就跑了。不過這泥人也都還有三分火氣,真到了關鍵時刻——我可不怕事兒鬧大,我的退路總比你多。”

凌耀沒把話講完,但意思已經在明顯不過。

“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錯了一步,想到達目的地,走的就是另一條路。”

羅洪鑫見事情糊弄不過去,也將笑臉收了起來,

“你說的不錯,你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去南家的私立醫院罷了。而我如果得罪了這些人,說不定這輩子都別想找醫生的工作了。所以為了避免我的最壞結果,稍微變通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我知道你不是個省油的燈,就算沒有南家,日子也能混得舒舒服服的。我手頭能壓著你的,無非就是一張簽字蓋章的實習證明,真到了硬碰硬的時候,也換不到幾分籌碼。不過,你手裡又有什麼能脅迫我的呢?南家?他們會聽你的嗎?

“所以,收起你那點正義心或者面子吧,在現實面前,那些東西不過是櫥窗裡的展覽品,根本不能帶來任何好處。

“哦對了,你說的影片,肯定是找不到的。今天會議室的攝像頭是關著的。畢竟既然走到這一步,我又怎麼可能讓這些專家學者,留下這麼一個汙點呢?”

“你倒是知道這是汙點啊。”

凌耀差點就給羅洪鑫這套理論給氣笑了。

你要明明白白說,我就是為了自身利益罔顧道德法律,你沒有證據就拿我沒辦法,那還能說你是個坦坦蕩蕩的大惡人。

可你這一會兒說自己只是稍稍變通一下,一會兒又說道德和正義換不到好處,一會兒又說這是個汙點,不就是個遮遮掩掩的心虛小人嗎?

錯了一步,死不回頭,倒還有理了是吧?

“你試試看吧,你可以試試看。之後到底會不會流出什麼影片證據。”

羅洪鑫眯起眼睛,忽然轉向餘輝生:

“你找餘教授偷拍了?還是自己偷偷安裝了針眼攝像頭?這可是違法行為,你就不怕我反過來揪你的小辮子?”

忽然被cue到的餘輝生還在消化這兩個人對話中的資訊量,一臉茫然地看著羅洪鑫,而後有些遲疑地看向凌耀,不安地摸了摸眼鏡框。

“我為什麼要提前準備偷拍?我在老師來之前能知道今天會發生這檔子事兒,我就不會讓他來!羅洪鑫,動動你的腦子,到底是誰安排了議程之外的活動專案?是誰準備了病人並且把人帶進來的?以及現在誰才是最希望你爆出汙點的人?你說監控關了,就是真的關了?你不抬頭看它亮不亮燈嗎??”

羅洪鑫一愣,轉頭就想往監控室跑。凌耀連忙高聲呼道:

“既然你要走,把現場處置權給我。你不會想把那些專家教授就丟在會議室裡沒人管吧!”

“隨便你管!就說是我讓你接手的!”

凌耀終於鬆了口氣。主動權握在手裡,事情就好辦多了。

“博圖。”

在凌耀準備返回會議室收拾殘局時,餘輝生忽然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老師。你在這兒休息一下吧。具體……一會兒回來我再解釋。”

“……嗯。等回來……我給你批轉學碩吧,以後就好好做研究。醫院還是別待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