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發生的,盡是些意料之外的事。

就比如本來,吳子凡是要和父親一同上去向周老先生祝壽的、可原本說什麼也要拖著他來宴席的老爹卻忽然轉了口風,讓他先在下頭找個地方避一避。他那會兒也沒多想,只覺得少了一樁事,反而舒坦極了。

卻沒想到在這犄角旮旯裡躲著,還能看到這等的好戲。

只聽林天宇那話音落下,宴會廳裡頓時炸了鍋。連帶著原本面色尚好的周老爺子,此刻看著卻有些氣急攻心、搖搖欲墜的模樣了。

吳子凡雖然是個叛經離道的,可那是研究理論上的叛經離道,對待病人時和其他醫生並沒有什麼區別。因此哪怕同學老師覺得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之人,卻從來沒人質疑過他的人品幾何。

但林天宇卻是不同。當初他能救任崇榮一命,顯然是有幾分本事。可這一上來就仗著醫術揭了病人的短處,還當著病人的面直說人家“命不久矣”,加重刺激病人的病情,卻只為彰顯自己的能耐,實在有違醫者仁心。

只能說,好歹是個會治病的,比那些明明治不了、還要花言巧語、威逼利誘著騙病人買藥做檢查的醫生好些。

這麼一想,南師兄真是個遵紀守法的人啊。要是他在現場,遇到這種人和自己對質,指不定一拳頭就下去了呢……

這樣的人都不該說是“叛經離道”,當說是肆意妄為的“歪門邪道”也不為過。

他實在自愧弗如,也不敢效仿。

見眾人目光似乎還有疑慮,林天宇卻是肆意張揚,一路向前走去,將當初在廳前羞辱排遣他和周芸怡的人挨個點了過去,唸唸有詞:

“你,形偉體豐,面色潮紅,油光發亮。這是痰溼淤阻,久之恐有中風之慮啊*。年紀輕輕,可惜可惜……

“你呢,七情受鬱而氣餘化火,肝氣鬱結,內傷其陰;又屢服壯陽之品,使陽氣更壅而氣機更阻,陽事不用*。怪不得女朋友總是談了沒多久就吹了。

“別急別急,這不就到你了嗎?你這是陰陽易,神昏跌撲,陰盛而思男子不可得,故見男子而亢進*。怪不得在學校裡總是勾三搭四。和你聯姻的這位霍先生,可真倒黴——”

“還有你……”

吳子凡尚能忍耐,但他老爹看起來卻是快氣炸了。

越是遵守醫德的人,越見不得同行做違背良心的事。

“《侵權責任法》第六十二條規定:‘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應當對患者的隱私保密。洩露患者隱私或者未經患者同意公開其病歷資料,造成患者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林先生,您上次在醫院非法行醫進局子才剛出來,這會兒您是又想了什麼新招數,好再體驗一把警局一日遊啊?”

他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蹦了出來,不大不小,不急不慢,

“您如果樂意,那我開始錄音了?您都那麼努力了,我當然要替您提供點證據,好讓您在局子裡多呆兩天,免得還要絞盡腦汁來想這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法子。”

吳子凡轉頭看去,就見到他那位“師兄”,此刻正笑眯眯地晃著手上的手機。

這會兒吳子凡再不覺得凌耀那張老奸巨猾的狐狸臉討厭了——那是超人、是菩薩啊,當場治癒他身為醫生卻不得不面對如此傻叉而出現的心肌梗塞!

林天宇這時終於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絕,冷著臉看向坐在南家位席上的凌耀:

“又是你。原來你是南家的人,怪不得敢在任市長面前顛倒黑白,也怪不得三番兩次想要貶損我。

“原來你是看上了芸怡,想要除掉我這個情敵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瞎說啊。”

凌耀黑著臉打出一波否定三連。

他現在有點懷疑這個世界的主角腦子是不是有點毛病。自己做了不得體的事,被別人指出來了,就說別人是針對他,就懷疑別人是嫉妒她,就以為別人要搶他的女人!這是什麼魔鬼邏輯?!

他又不認識周芸怡,也不在乎南家和周家能不能聯姻。而周芸怡那張臉美則美矣,和凌耀擺在一起還指不定誰更好看呢,他幹嘛要找這麼個招惹麻煩的女人給自己添堵?

“你也別急著對我扣帽子。他們又不是我的病人。我能一眼看出他們的問題,只能說明我的眼力好,根本算不上洩露患者隱私。更何況,是他們先侮辱我在先,我只是稍作反擊,有什麼不可以的?”

林天宇知道眼前這個“南博圖”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更何況對方有南家撐腰,就算他佔著理,終歸少了幾分底氣。可正因如此,他決不能輸了聲勢,一定要鎮定從容,讓對方理虧才行。

“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畢竟你們不是醫患關係,套不上這一條。和醫患關係無關的法律,我可就是門外漢了。”

卻不想凌耀聽了他這番辯解,卻是連連點頭。可林天宇剛鬆開眉頭,又聽他說道:

“不過,究竟算哪個呢?辱罵?侮辱?侵犯名譽權?侵犯隱私權?誹謗?我實在鬧不懂。不過想來,也不過是判輕和判重、民事和刑事的關係,到底您是要去局子裡溜一趟、再被哪個徇私枉法的放出來的,又有什麼打緊的呢?您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