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殿上,珠簾後的天后,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

“臣不敢!”眾人齊齊躬身。

“不敢?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做的嗎?”

天后怒不可遏,摔出一堆奏章:“朕的乖孫子不過是斬殺了一些逆臣而已,你們就如喪考妣一般,說什麼殺俘不祥,說什麼百姓無辜?那些亂臣賊子,是百姓嗎?是戰俘嗎?”

“臣惶恐!”

“惶恐?你們是應該惶恐一下。姬無斷,把這份名單念一下。”

“是。”

姬無斷應了聲,展開一份名單,徐徐念道:“自徐敬業叛亂以來,趙郡李氏販運江南大米,得錢三十萬貫;博陵崔氏販運木材,得錢十萬貫;清河崔氏販運絲綢,得錢二十萬貫;范陽盧氏販運魚鹽,得錢五十萬貫;陳郡謝氏、滎陽鄭氏……”

長長的名單,巨量的錢財,聽得眾人無不膽戰心驚。

不在名單上的,感慨這幫孫子真能撈錢;在名單上的,心驚於為什麼自己的底細會被人摸得這麼清楚。

但他們並不怎麼擔心,因為這些舉動只是慣例,只是常規操作而已。

“臣萬死!”眾人回答的,還是那麼的整齊,就像有導演在指揮一樣。

世家何以稱之為世家?

不是你有幾個讀書人,有那麼幾個在朝中做官的,就能算得上世家的。

有人,有很多人;有錢,有很多錢;有關係,有上至朝堂下至鄉里,有官宦士子有差役百工,有無數願意為你說話的人。

凡此三種,缺一不可。

否則,哪怕是你貴為皇親國戚、王侯將相,也不過是沒什麼根底的新貴而已。不客氣地說,就是所謂的皇帝,也未必就真的能入得了那些千年世家的眼。

當年,太宗重修《氏族志》,但在初稿中,編修者都敢無視皇室,而將博陵崔氏排為天下第一,其張狂可見一斑。

以致太宗那樣雄才偉略的人,都只能多次發出包含迷惑與憤怒的質問:“吾實不解,山東四姓為何自矜,而人間又為何重之?!”

哪怕高宗以律法的形式頒佈禁婚詔書,明確規定了不婚之家,但效果依舊很不如意,反而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你說不讓我們通婚就不通婚了,你誰啊?

天后深知,這些世家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們全部打廢打殘,所以,她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一個相對容易的目標——裴炎,以及他身後的河東裴氏。

來俊臣出列:“微臣奉命搜查,從裴炎家中得到一封奇怪的信,還未寄出,收信人乃逆賊徐敬業。但上面只有‘青鵝’二字,微臣百思不得其解。請天后、陛下指點。”

吉祥物李旦,早就睏得不行了,聽見這裡才有點興趣:“猜字謎呀?青……鵝,徐敬業給裴炎送吃的了?還是名貴品種?”隨即就搖搖頭:“不是不是,不會那麼簡單。那就是錢?錢又叫青蚨,大概是對了吧?”

天后搖搖頭,說道:“拆字而已。青者,十二月;鵝者,我自與也。裴炎這是說,打算十二月在東都舉事,響應徐敬業。到時候,徐敬業佔據江南半壁,又有裴炎做內應,天下豈不盡入他們之手。真是好謀算,好謀算啊!”

天后都說好,大家自然沒什麼異議——有異議的人還都在牢裡關著呢!

“擬旨:中書令裴炎包藏禍心,謀反作亂,夷三族;胡元範流放巂州,劉齊賢貶任吉州長史;大將軍程務挺……”

天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程務挺誤交匪類,發往安西都護府,軍前效力。”

旨意發出,眾人“眉目傳情”。

“裴家就這麼完了?”

“我們要不要保他一下?”

“要保你保,我可不觸這個黴頭。”

“完了好啊,完了咱們就可以接手他的那一攤子了嘛!”

“這娘們真狠啊!”

“別高興得太早,這娘們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我們的。”

天后只作看不見那些人的舉動,很和藹地對眾人說道:“軍情緊急,靡費甚多,國庫入不敷出,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特麼的,這是要命還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