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不是聽信了哪樣謠言?”

屋頂,明黃的電燈泡莫名閃了兩下,書房便陡然黑了。

黑暗中,老管家摸黑從書架上取下火柴,點上一盞備用的煤油燈,置於紅木大案上。照亮大案前後。

“咳咳。西洋人的東西,就是不靠譜。再亮的燈,一沒電,須臾就黑了。”

李介明重咳兩聲,老管家又連忙將煤油燈提起,掛到房柱上,防止飄出的黑煙,嗆到老主人。

李介明輕撫胸膛,順著氣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現在又不是官,你們藏著什麼,我怎麼知道?”

黃雲岸手捧茶杯,吹著浮茶,

“老師切莫聽信市井流言。”

李介明按住太師椅扶手,

“什麼流言?租界五口滅門慘案不是人為的流言?紅傘女鬼的流言?識真門的流言?還是……天降神兵,得授長生的流言?”

“流言罷了。”

黃雲岸說著軲轆話,

“老師您真是過時了,雖然電燈泡還有煤油燈都是西洋物件,可現在都是咱們自己造的。”

李介明無奈地嘆氣,

“這九守劍我定要拿到手,我的聲名不能折了。倘若沒忘我們師徒之情,你就……在電報局幫我多站幾日。”

“老師說的哪裡話?我怎麼可能忘掉老師開蒙授識之恩。”

黃雲岸放下茶杯,左手三指伸出,

“三天,我在電報局再待三天。三天內,電報我全部攔下。這些幫社打鑼仔,就是在幫我巡警廳找槍。但是三天後,老師得給我一個夠分量的交代。還有,叫他們不準攜帶火器。動火器亂子可就更大了。”

正中下懷,李介明毫不猶豫,

“多謝得舟了。”

“老師客氣了。”

黃雲岸撣了撣黑色制服,皮靴踩地毯上,轉身要走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來衝李介明道,

“對了,到年底的租子,老師就不要留了。”

李介明劃杯蓋的動作一滯。

租子。全餘江所有幫社不法生意,如名錄外的妓館,大煙館,賭檔。河運走私,歌舞廳坐場,索利市錢等等,都得交黃雲岸三成紅利。

這三成紅利,就是租子。

而李介明是替黃雲岸收租子的,並且這租子的兩成,歸經辦人李介明所有。

其餘八成上交至他面前端坐的學生,巡警廳廳長黃雲岸手中。黃雲岸再按官階大小,職權範圍,按比例,分給餘江縣的其他高階文武官員。

南餘道道尹,南餘道鎮守使,餘江縣縣知事,道尹官署各科主官……不一而足。

沒有這層底,哪怕李介明面子再大,哪怕李介明偽傳黃雲岸口令,也沒有哪個幫社敢聽他的話,如此出格的以匪充警。

也是憑藉這租子的兩成,李介明一箇舊乾朝就已經致仕的五品官,才得以住洋房,坐洋車,身家富貴,撐起好大的面子。

見李介明不答話,黃雲岸再度張口,

“老師不會以為光憑我就能攔下所有訊息吧?比我大的官,好幾個呢。平時我和他們幾個分分,八成也勉強,但現在,您鬧出這麼大動靜,八成不夠了。到年底,租子您都別留了。而且,道尹大人的意思是,明年起,您留的租子,一成。”

一下子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