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著襯衫皮鞋,曲臂掛著西裝。餘江城裡這麼穿的人,不多見。

律師,記者,教員,高階技術官?無論哪樣,他都一定是知識分子。

他繞暈了,在巷子裡轉,這巷子不到一丈寬,上不見天,兩頭不見路。

而且在這僻靜地方,並沒有電燈,只人牆上,橫牽著一根鐵絲,懸著一盞玻璃罩的煤油燈。

淡黃色的燈光,昏昏地,沒照到其他人影。

巷子兩邊圍牆,低而矮,男人伸手可以摸著人家的牆頂。

望過圍牆,十來公尺後,才能看見老式的房屋。黑魆魆的。

他已經有點害怕,自己心裡頭一慌,不敢抬頭,高一腳低一腳,往前直撞。

偏是心慌,偏是不敢抬頭,就偏是走不出這巷子。

只覺得前面一個毛蓬蓬的黑影,裡面射出兩道幽光。

男人嚇了一跳。

抬頭看時。

那團毛蓬蓬的影子,忽然往上一聳,咪咪叫了一聲。

原來是一隻貓。

男人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拍了拍胸口,覺得安慰了些。

忽然,小貓炸刺地嘶叫了一聲,圍牆上幾個跳躍,驚慌逃竄沒了影子。

再度被嚇了一跳的男人,嘟囔了句“死貓。”

被黑貓帶走的視線回到正前方。

眼前一個黑大塊,就這麼突兀地橫亙在男人面前。

剛這裡,除了自己,沒旁人。

男人不由地渾身毛骨悚然,一陣熱汗湧了出來,心臟直要跳出喉口……

“我說……”

黑影說話了。兩根鐵絲在纏繞一樣的聲音。發啞,發顫。聽得人難受。

但男人卻安了心。

是人話啊。

又聽見,

“我兒子叫人撞死了,我該是苦主吧?”

世道不好,恃強凌弱的把戲太多了,自己也看不慣……但你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男人懶得搭理,繞過這個發了癔症的低階級盲流,走出才兩步,

熟悉的黑影——男人膽寒發豎。

“我說……”

一模一樣的話,

“我兒子叫人撞死了,我該是苦主吧?”

男人怔住好一會,牙齒打顫,勉強對答,

“對,對,你該是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