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面對他人的憤怒或許會表現得更加收斂和警惕,但人類不會因為一隻可以隨時被自己鉗制命脈的小動物的威脅而嚇到。克萊恩還需要借用源堡的力量,還要在自己的手下苟延殘喘,祂的心中有那麼多重要的、放不下的人和物,還有那個給予自己的約定和信念,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好拿捏了。

“承認吧,克萊恩,或者說那個姓周的小鬼,你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公正和關愛信徒。”

詭秘之主殘忍地嘲笑祂:

“雖然你距離神位就只差一步,但你依然——依然沒有學會如何當一個神靈。”

“我說過了,你的眼界不夠開闊,你太年輕太渺小。像你這樣在人類世界裡庸庸碌碌的人,無論獲得多少力量,你的精神始終充滿人類的軟弱,脫離不了短生種的侷限性。在這一點上,同樣是被我選中的靈魂,阿曼尼西斯和羅賽爾就比你出色得多,力量和權力很輕鬆地就讓祂們脫離了人類。”

“如果一個神靈的威嚴遭到挑戰,祂是絕對不會直接把自己的信徒拱手讓人的,尤其是我們。”

“像你這樣,只會失去越來越多。”

祂的話語讓梅林安靜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後者也想到了自己這一次處理的錯誤,又或者是詭秘之主的語氣太過真實,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梅林輕輕地,試探性地詢問:

“你會怎麼做?”

“如果你不想讓上帝意識到,從你手中奪走東西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你就要把他們抓在手裡,即便是損毀也不交給上帝。”詭秘之主循循善誘,儘管知道祂是宇宙最頂級的欺詐者,依然要承認祂的話語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動動手指,去把他們都抓在手中吧。”

“你的意思是……”

梅林猶豫了一下,祂還是無法突破自己內心給自己設下的桎梏。

祂不想這麼做,這對自己的信徒來說根本就是無妄之災,被強迫的信仰不是他們能選擇的。他們無辜,而自己卻要這麼做將這些無辜的人變成秘偶。

“第一次動手,一定要殘忍一些。”詭秘之主繼續對祂說,“只需要這一次就好,再說了,他們本來就信仰你,如果神讓信徒去死而信徒不願意,那就是他們的信仰不夠虔誠……哦,這麼說你大概不愛聽,那麼在把他們都變成秘偶之後,你去好好地破壞上帝的填色遊戲美夢不就好了?”

然後你就會永遠都忘不了這一次動手……如果你還要保持自己的人性,你就必須一直把他們的生命背在身上,但這樣的事情在未來只多不少,總有被徹底壓垮的一天。

在詭秘之主的話術下,不知什麼時候,讓這些信徒前往伊甸這個選項悄然消失了,成為了錯誤。

“……我只能這樣做嗎?”梅林自言自語般問道。

“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但你現在想不出來,不是嗎?”祂熟練地偷換了一下概念,並且滑了個坡,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當然啦,你也可以一直保持這種大公無私的樣子,放任自己的東西被一件一件奪走……改信上帝就讓他們走,這也是你給予他們的選擇嘛……有朝一日,你最重視的東大陸的信徒離開的時候,你的塔羅會也離開你的時候,你也不要忘記自己做出的決定。”

祂帶著點笑意,終於在梅林的耳邊說出了最為重要的一句話:

“你可以不爭不搶,直到某天你徹底孤身一人,舉目無親。”

“上帝帶走一切,整個世界都忘記你的時候,你還有繼續做克萊恩·莫雷蒂和周明瑞的必要嗎?”

詭秘之主用話術輕而易舉地將兩件毫無關聯的事情繫結到了一起,並且無限放大了最壞的結果,做出一副不按祂的想法行動就會出現奇蹟恐怖的後果的模樣。祂故意提起塔羅會,故意提起東大陸,祂比任何人都知道刺痛克萊恩·莫雷蒂這個人類已經傷痕累累的心的方法。

給予他人自由的代價就是我自己不斷失去?

梅林對這個不知道怎麼的出來的結論感到迷茫,然而在詭秘的敘事下,事實好像就是如此。祂再次看向那些對著造物主祈禱的信徒們,沒有讀心術和視覺化資料,他們看起來非常虔誠,就好像當初信仰自己的時候一樣。阿爾傑來回奔走,試圖說動一些人跟隨自己一起離開,甚至動用“災難主祭”的力量創造一些較為簡單的神蹟,但收效甚微。

即便是那少數得到過、使用過沾染了源堡氣息的物品和神諭,因此暫時沒有被上帝洗腦的人,此刻也對阿爾傑的招攬面露難色,委婉地表達自己不願意離開家鄉。

是啊,如果他們想走,當初就可以跟著東大陸的人們一起走。

他們不願意前往自己庇護的弗薩克,待在這裡的後果就是對上帝的好感越發加深。

自己註定是得不到太多的信徒的,如果阿爾傑有朝一日也覺得上帝那邊更好……或許自己確實應該做點什麼了,就像詭秘說的那樣,一味地給予他人自由和選擇,最後似乎只會讓他們離開自己。

梅林緩緩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