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餐廳起就在等待這一刻的奧黛麗依然像是毫無察覺的樣子,她笑著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什麼事,爸爸?”

“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怎麼樣?”霍爾伯爵對女兒的愛和關懷都是發自內心的,“自從局勢開始動盪之後,你就很少和你的朋友們一起茶會、沙龍了,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

不一個人待在家裡,怎麼每天下午準時去南大陸上班呢,這兩天,為了糧食,我還是專門請了假的……奧黛麗在心裡嘆息一聲,慈善基金和南大陸的日常生活逐漸開始修正她的貴族金錢觀,她依然很想念自己的朋友,想要和他們在一起,卻已經難以忽略那談笑之間被浪費掉的大量金錢。

“基金會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的人需要幫助……”奧黛麗做著標準回答,應付父親的問話,“作為理事,我每天都會處理很多事情,閱讀資料,排列名單,我覺得這樣很好。”

看到妹妹\女兒這幅單純善良的樣子,希伯特欲言又止,凱特琳夫人悄然嘆息,而霍爾伯爵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的變化,依然以和平時一樣的溫和口吻說道:

“奧黛麗,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爸爸?”

“或許你還記得,我曾經這樣對你,也對希伯特說過。”

霍爾伯爵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腰板更加挺直:“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重量,而在我的心中,霍爾家族的重要性是超過我,超過你們的母親,也超過你們的。”

奧黛麗這時才露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的表情,眼睫微微一顫。

見女兒沒有說話,霍爾伯爵便接著說了下去:“我先前曾經試著讓希伯特遠走他鄉,去因蒂斯做一個子爵,保住家族的一部分財產。但是現在的政治局面已經產生了變化,雷霆之神的教徒對我們這些女神的信徒不夠友好,希伯特根本無法離開魯恩……”

他沒再說下去,看著自己的女兒,相信單純卻不愚蠢的她肯定已經能夠猜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與此同時,霍爾伯爵又對那位遠房親戚的回信中的熱情感到不安——因蒂斯貴族的語言風格比較直來直去,不夠內斂,因此那封信算得上是“熱情”,霍爾伯爵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突然一改之前冷淡甚至高傲的態度,就差直接在信上寫明“我們歡迎奧黛麗·霍爾小姐來蒙特瑪爾侯爵府做客”。

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這位侯爵長子看到了女兒的照片或者畫像。

這樣對方的行為才符合他對因蒂斯貴族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對方這樣的熱情態度讓霍爾伯爵騎虎難下,他都這樣歡迎奧黛麗小姐了,再提把自己的長子送過去還合適嗎?到時候對方要是惱怒了,恐怕事情會更加麻煩。

事情都已經決定下來了吧,但還是要先做出詢問我的態度的樣子嗎……是的,在那之後,我好像也從來沒有拒絕過父親的提議,因為我知道,拒絕並不會有效果,我也說不出口……

奧黛麗的眼睛略微低垂下來,她這一次從“觀眾”的狀態退了出去,平靜緩慢地說道:

“我知道了,爸爸。”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她抬頭直視父親的眼睛。

“在我的心裡,爸爸,媽媽和哥哥,同樣,也是比我自己,比我的工作,更加重要的……”

“感謝你的理解,親愛的奧黛麗。”

霍爾伯爵閉上了眼睛,數秒後才重新睜開,眼眶也微微有些發紅:“我把已經轉移到因蒂斯的15萬鎊左右的不動產和股份全部記到了你的名下,我們的遠房親戚有一個比你大了幾歲的女兒,你的母親也一直在和她通訊……不要太過擔心,奧黛麗,她會歡迎你的,會有人去迎接你。”

……那位極光會的D女士?奧黛麗原本悲傷的心情突然有些複雜,甚至想要苦笑。

她想了想,輕聲問道:

“爸爸,我已經成年了,又是獨自一人前往因蒂斯,請問我在因蒂斯的婚約物件是誰?”

作為一個魯恩淑女,她這個問題堪稱大膽。

但餐桌上沒有人制止,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次利益的交換,一次保全家族財產的犧牲。

霍爾伯爵的表情更加難看了一些:

“沒有婚約,奧黛麗,我們的親戚邀請你,那位小姐想要給自己增加一個朋友。”

這話他自己都不信——他不奢望和侯爵長子訂婚,但如果那位侯爵長子明確地給奧黛麗定下一個婚約物件,哪怕是隨意到隨時可以撕毀的,霍爾伯爵都不會像現在這麼擔心。而“剛成年的貴族小姐”,“獨身一人前往國外”,“容貌美麗”這幾個片語和“因蒂斯”疊加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