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您祈禱,希望東大陸的人能夠獲得救贖……”

你自己就是太陽,為什麼要來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半神——又是因為所謂的“錨”嗎。克萊恩用手蓋住眼睛,深呼吸一次後,開始思考真實造物主的要求的含義。

他的目光從那些變異的、警惕的、目光躲閃又偷偷觀察著真實造物主正常的臉的東大陸非凡者身上掃過,思考幾秒後,他嘆了口氣,伸手一招,屬於白銀城的封印物,猶如一根普普通通的原木長杖的“生命手杖”便飛了過來,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想了想,既然這些人以後可能是自己的信徒,就像白銀城的人們一樣,那自己應該也即將對他們負責。克萊恩覺得自己應該說一句簡短又高深的話語來凸顯“愚者”的逼格,但又難以想到要對這些在黑暗中艱難求生的人們說些什麼,白銀城的改信經歷告訴他,在這片土地上,任何天花亂墜的話語都比不過真實的幫助來得實際。

最終,心中的百般思緒都化成了一聲嘆息。

克萊恩釋放靈性,接觸真實造物主的祈禱光球,隨後抓起一張紙人,作為媒介降下力量。

東大陸上。

真實造物主的祈禱結束後,短短的幾秒鐘裡,天空中彷彿有一扇巨大的門洞開。

狩獵小隊一個接一個地抬起了頭,又很快在這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的靈性共鳴中低下頭去,雖然他們從未見過神靈,也從未有過哪怕一次得到回應的祈禱,但在這一刻,他們同時認定這就是神靈的注視落下,他們同時相信——“愚者”必然是一位古老的神靈。

他們低著頭,沒人注意到真實造物主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

這樣就對了嗎?祂想。

把東大陸的人們交給克萊恩,讓他們順理成章地信仰愚者,這樣就對了嗎?

作為人的部分在心中否定著這個想法,他說這肯定是錯誤的,我們怎麼能把信徒——退一萬步,我們怎麼能把這些活生生的人像交易物品一樣送出去呢?可如果祂問:那這是錯的嗎?誰知道“上帝”會怎麼對待這些人呢?至少克萊恩是最好的選擇了。他也會跟著躊躇片刻。

或許這個選擇是最好的,克萊恩能夠獲得信徒和錨,東大陸的人們也能得救。他在意識的角落低聲說道,但是……但是我始終覺得這不對勁。我們似乎只是在執著地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交給東大陸的人們,並且因為自己曾經的錯事而試圖單方面地找一個彌補的機會,卻忘了詢問他們需要什麼。

“如果詢問他們,萬一他們並不願意改信呢?”真實造物主反問,“十多年其實很難培養出堅定的信仰,而東大陸的信仰往往根深蒂固,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去一一打算。”

“我甚至想過,要不要直接給他們心理暗示,拋棄造物主的信仰,平和地過渡成‘愚者’。”

這更過分了。他說,你不能這麼做,無論如何都不能,如果這麼做了,我們和亞當有什麼區別?

“他們必須在離開東大陸之前培養起對‘愚者’的比較堅定的信仰,不然,到了外界,還很容易被造物主教會引起信仰的死灰復燃。”真實造物主嘆息,“我們或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們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但又始終無法在這上面達成共識。

悠遠的氣息從天而降,光影交錯,黑暗的平原上颳起了一陣溫柔的風。

狩獵小隊的成員們低著頭站在原地,銘記著“不可直視神”的古老訓言,他們感覺自己似乎同時出現了清醒和恍惚的感覺,他們的靈性知覺勾勒出一幅幅宏大又光怪陸離的畫面——他們沒有用眼睛去看,而是透過靈性的共鳴看到了無窮無盡的灰色霧海,看到了他們從未見到的、充滿了各種象徵的古怪世界,看到了懸於最高處的七條綵帶一樣的明淨光華,最後,似乎有一個高渺的身影凌駕於七道光芒之上,在這神奇的世界的至高處投下注視。

不知不覺間,他們獲得了知識,他們得知了這個充滿象徵的世界名為“靈界”,那七道光帶則是象徵知識,從世界的誕生起就存在的靈界七光,不僅心靈變得純淨,還無師自通地瞭解了許多資訊。

裡面還包含了許多他們無法理解的畫面,比如無數生命力旺盛的“綠色植物”。

這奇妙的感覺讓狩獵小隊被深深地陶醉了,有幾個成員下意識地仰起頭,彷彿看見了綠色的光華從天而降,讓人舒適的生命的氣息如同母親的手掌一樣輕柔地撫摸著他們的臉頰……他們發出驚呼!

在神的注視下吵鬧無疑是犯了大忌,但沒有人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太陽神官呆滯地摸著自己的臉頰,透過其他同伴的眼睛,他看到自己臉上和頭上的肉瘤開始崩裂,流膿,淡化,收縮,消失,到了最後,就連一點傷疤都未殘留,衣服和頭髮上的汙跡也跟著淡化了下去。

那因毒素入侵了頭皮而導致的,自出生以來就跟隨著自己的頭痛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從未感覺到精神和肉體如此輕鬆過,就比成年的那幾年還要好,比任何的時候都要好!

神靈的恩惠,這毫無疑問就是神靈的恩惠!

而這樣的良性異變不僅僅發生在他身上,溫柔的生命之風繼續吹拂著,歪斜的臉龐逐漸恢復到正常的位置,缺失的部分逐漸生長出來,因一次又一次的戰鬥而積累下來的暗傷被治癒,不該存在的肌肉組織和缺陷緩慢地消失……畸形者們不約而同地流下了淚水,他們在這陣風中獲得了新生。

天空中洞開的門緩緩地關閉,真實造物主仰頭看了它一眼,彷彿是和門後的那個人對視。

祂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