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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盡頭的茫茫灰霧之前,兩個人影一前一後靜靜地行走著,跟連線天幕看不到頂端的霧氣屏障比起來,她們渺小到幾乎看不清。

太陽逐漸西沉,偏移了中天,逐漸靠近遠方的地平線。

“你居然真的選擇這樣走過來。”愛德華忍不住說,“這會讓你覺得心情平靜嗎?”

“漫步在大地的感覺是很讓人懷念的。”真實造物主低聲說,“幾個紀元之前,我也是這樣行走在東大陸,尋找人類的蹤跡,尋找我來到這裡的原因,和我要做的事情,一切恍如昨日。”

但是東大陸的地形變化非常大,她在漫步的過程中,發現很多山峰憑空消失,河流湖泊乾涸成巨大的裂縫和盆地,一些已經毀滅的城鎮村莊的殘骸隱藏在植被中,成為非凡生物的巢穴。

天黑之後,神棄之地展露出了真實的面貌,逐漸覆蓋了真實造物主遙遠記憶中的東大陸的景象。

“看你的反應,我總忍不住思考‘人性’到底是什麼。”

愛德華觀察了一會兒真實造物主的側臉和動作表情,慢慢地說:“這到底是人的社會性,還是人的本能,還是人的美德,還是人作為自己時,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和感受呢?”

“我覺得你似乎在尋找過去的感覺,這種行為會讓你產生更多的感受。”

真實造物主偏了偏頭:

“你有那麼多不同的身份和經歷,也模彷過人類那麼久,但是不能理解人性嗎?”

“不是不能理解。”

愛德華眯起眼睛,看向遠處:“只是人性在你們身上的表現千差萬別,七神中又有一半都不是人類,但你們依然覺得她們擁有人性。這讓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是如何在其中找到共性,認為這就是人性,而不是別的種族的什麼東西。所以人性其實不僅僅是人類的,其他種族身上也有?那你們要如何判斷這不是本能,不是巨龍族的社會性,不是巨人族的社會性,而是人類的呢?”

“其實這並不重要。”

真實造物主回答:“她們現在把自己置於人類的社會體系中,參與了人類的生活方式,那遵守這份規則,而不是按照自己種族原本的習性對人類經行處理就是一種‘擁有人性’的表現。”

更何況,對絕大部分人類來說,神是什麼根本不重要,有模湖印象即可。這只是一個信仰,一個生活習慣,向神靈祈禱、去教堂告解就像買彩票,人們買彩票就是希望能夠開出一些好東西。

聽了這個回答,愛德華皺起眉頭,若有所悟地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還可以這樣理解。”

“說起來很有意思,有很多人覺得我也是有人性的,哪怕他們知道我連人都不是。你這樣一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我一定程度上參與了人類社會,遵守了規則,所以看起來就有人性了。”

“我現在稍微有些理解他們了。”

短暫的交流過後,又是漫長的寂靜和跋涉,誰都不跟對方說話,專心做著自己的事情。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前方也逐漸出現城市的輪廓。

隱隱綽綽地似乎有人影在活動,考慮到自己旁邊跟著個惡魔途徑的真神,而對面的城市裡沒準連個天使都沒有,估計對方光是站在那裡就已經能造成相當多的負面影響,會給城市帶來危險。於是真實造物主轉頭瞥了愛德華一眼,發現愛德華也正在看她。

愛德華指了指遠處的灰霧屏障。

真實造物主點點頭。

她們當即(迫不及待地)分道揚鑣。

真實造物主看著外神逐漸遠去,靠近灰霧的方向,她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十字,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把十字架收了起來。透過“觀眾”的能力,她呈現在他人眼中的樣貌開始改變,變成一個身穿樸素的教士長袍的,平凡的,讓人看了之後很難記住有什麼特點的人。

“愚者”現在既沒有聖徽,也沒有標誌性事物,只有一個尊名,那她也只好兩手空空地去了。

“再次成為一個傳教士嗎?”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隨後笑了一聲:“一切恍如昨日啊……”

雖然身上沒有任何跟詭秘三途徑有關的東西,也沒有和“源堡”有關的事物,但這無所謂,既然白銀城能夠正常地透過儀式和“源堡”產生聯絡,那這座城池肯定也可以。雖然神棄之地的靈界和外界幾乎完全隔絕,但靈界的至高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其實傳教士的手段和佈道都是虛的,最重要的還是來自神靈本身的回應……真實造物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得油燈,緩慢地靠近了那在遠處移動著的火把隊伍。

……

狩獵隊伍中,一個頭頂上生長著詭異噁心的肉瘤的男子駐足停步,看向遠方的黑暗。

走在旁邊的隊員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有些緊張地詢問:

“那裡有什麼東西嗎?”

他的嘴巴向著左邊嚴重地歪斜著,幾乎無法合上,時不時就需要動手擦去嘴角流出的液體,說話也帶著讓人不舒服的口音,在外界,這樣重度畸形的人會收到來自所有人的憐憫,但在這裡,這已經是人們習以為常,甚至較輕的情況了——面部的畸形不會影響戰鬥,他的四肢也沒有不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