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出現?”她甚至會調侃。

“是他們的世界引來了我。”衰敗君王說。

“這個文明的衰亡徵兆出現在他們——迎來全盛時期的前一百年,我到達了這裡。”

“那個時候,整個星球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武力比文化更容易在短時間內分出高低,這一點從人類的發展過程裡也能看得出來。或許知識的落後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體面,但只要槍炮稍微落後一個版本,在戰爭中就會立刻處於下風。

這個重視武器發展超過文字知識的星球,真正做到了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強國之間的軍備戰爭緊鑼密鼓,壟斷了武器的創新以及礦產資源開發,稍微小型的政權成為他們檢測武器的試驗場,而衰敗君王行走於大地的時候,剛好發現了那麼一個有天賦、充滿可能性的孩子。

“這孩子的可能性是改變這一切?”

“不。是毀滅一切,而且有資格的只有這一個。”

外神按照習慣記錄了自己的見聞,更新了思維海洋的資訊庫,並且撿起了一個在戰火中死去的人(這個種族當然不是人)的身體,去學習,理解,在走到這個種族壽命的中後期時混進了一個小型政權的武器開發專案。說是開發,其實是給其中一個國家研究秘密武器,說不定開發好了之後自己的國民就成了新“維和”武器的實驗場。

那麼到底有沒有被試驗呢?真實造物主好奇,衰敗君王偶爾也不喜歡故作懸念,便直接揭曉:做了。

其實,如果想要知識和情報,外神就應該去最為發達的那幾個國家,但她是來見證判定毀滅的,因此並不追求最好,只求在大堤薄弱處多挖幾個蟻穴。衰亡往往如此,總是靜靜的,不作聲的,她降臨之時常常是發展至最鼎盛時,世界上只剩下一種狂熱的聲音,人們也都將這聲音當做了自己的聲音。

只有在十年,百年,千年以後……翻看史書時,才會意識到“原來從這時就是衰落的轉折了”。

“我的學生是個有志之士。”

“他的家鄉也是試驗場,而他在那次實驗中失去了所有親人。”

“他跟著我一同進入了開發隊伍,而毀滅他故土的正是敵國。於是,他大膽假設,如果有一種最強大的武器,強大到可以鎮壓所有國家,並且自身具有判斷是非的邏輯智慧,那或許就能得到和平。”

真實造物主先是不帶惡意地感慨了一句:“居然用武器期待和平。”隨後又說:“或許這也是一種人工造神?他已經意識到最大的力量需要一個公平理性的約束,而不是交給政權拉鋸了。”

“其實衰落和更加繁盛往往一牆之隔。”

“這件武器被創造出來了嗎?如果被創造出來了,那之後確實可以迎來一段珍貴的和平,並且他們也給自己造出了敵人,這個星球的生命的下一個目標就應該是反抗它,再一次進行自我解放。”

“……”外神選擇了製造懸念,“其實經歷了戰火的那些生命,幾乎都有這個共識。”

“但他們都沒有反抗的機會,就算再怎麼遊行聯民也不過是幾顆炮彈的事情。我的學生有了這個機會,因此投入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在其中,不僅高速推進了專案進度,甚至在過程中做到了諸多改良和創新。投資方很滿意,表示如果成功上交這件武器,免去兩次被試驗。”

“他也順利地給這件武器設計了智慧。”

瞭解一些科幻知識的人很快就會意識到這代表這什麼:這肯定就是這個星球滅亡的伏筆。

擁有了自我的機器是舊日人類文明的重要假想敵之一。當人們看到各種機器人、人工智慧全自動流水線時,很難不產生“會被它們背叛”的恐懼。

實際上也確實,外神把那一小段人生娓娓道來:

那個年輕人一直以極高的熱情推動著一切,因此得到了相當高的許可權,能夠晚上也住在研究所獨自工作。他還給那個人工智慧起了名字,和它交談,討論,計算,幫助它完善自己。

它會透過有規律的燈光來表達自己的情緒,越多就代表越高興,導致有時深夜裡整個研究所燈火通明。

但在這件武器即將完成的前一天,他突然產生了莫大的恐慌:

“老師,這件武器真的能帶來和平嗎?”

他的老師沒有回答,然後,他們都被殺死了。

“果然是這樣。”真實造物主毫不意外,並以局外人的心態點評,“你這段人生確實很短暫。”

“兩百多年。”她說,“其實也很漫長,只不過讓我覺得有些無聊,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思想。更大的影子覆蓋在他們的頭頂,更大的聲音從他們頭頂發出來,於是他們就覺得這影子是自己的,這聲音也是自己的。值得一提的只有他們的重工業和武器開發,非常出色,宇宙射線武器比核彈的範圍更大,後續汙染更久,而且變異致病率差不多是百分之九十。如果不是自我毀滅了,他們能在宇宙中走出更遠,”

“果然還是因為那件武器自毀了?”

“其實在最開始,那件武器的自我智慧不算什麼,它就像個小姑娘,見到的都是有明確目的而且一心研究的工作人員,因此很容易被騙,被矇蔽,它還沒來得及進行足夠的學習,哪怕你騙了它,哄騙它向一個難民營開炮,再說你是在和它玩耍,它都會信以為真——它沒有‘死’的概念。”

“機器理解死亡確實是一件難事。我還以為你的學生的死會讓它意識到。”

“沒有。”衰敗君王說,“沒有那種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