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壁畫的意思是,大災變來臨,邪神們從深淵裡爬出,“墮落造物主”為了拯救世人,承受了絕大部分罪責和痛苦,並因此出現象徵被侵蝕,形象有改變的情況……可是,我認為她才是最大的那個邪神……戴裡克提著獸皮燈籠,邊走邊看牆上的壁畫,發現與達克·瑞金斯的描述基本一致,核心主題是所在的區域沒有被神拋棄,反而受到了“造物主”的庇佑,在末日之中維持著文明。

當然,達克·瑞金斯之前只是簡略一提,遠沒有壁畫本身呈現的內容詳細。

整個過程裡,戴裡克並沒有放鬆自身的戒備,受之前傻住的教訓,他始終提防著意外的發生,做好了第一時間應對的準備。

昏黃暗澹的燭光中,探索小隊穿過一條條走廊,一處處廳堂,一個個房間,深入著神廟的地下區域。

忽然,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扇半開啟的灰石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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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餐,克來恩穿好外套,戴上帽子,準備出門。

他要去找莎倫小姐,解決某位從男爵挖地道的問題,並順便詢問美人魚的線索,力求在夏洛克·莫里亞蒂偵探南下“度假”前,完成這件事情。

雖然那裡已經空了,從男爵的性命也不重要,但是拉夫特·龐德對此一無所知,而他有些秘密是克來恩通靈都無法得知的,或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一探究竟。

…………

夜裡的鐘聲安靜盪開,就像來自極為遙遠的地方。

威廉姆斯街中部有一座廢棄的小教堂,枯萎的藤蔓爬滿了牆壁,灰色的石頭落得到處都是。

小教堂內部,糞便與雜物交錯,石堆和枯草相間。

半坍塌的角落裡,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物的中年男子搬開掩藏洞口的石頭,攜帶著挖掘工具、照明器物和運土筐兜,小心又亢奮地鑽入了地道內。

他兩鬢斑白,眼袋浮腫,正是被外界認為有精神方面疾病的拉夫特·龐德從男爵,隱藏起來的第四紀圖鐸家族後裔。這位總是和高階應召女郎糾纏不清的紈絝子弟此時表情鄭重,眼睛發亮,完全看不出來有沉迷於酒色的跡象。

他以手肘支地,飛快往斜下方爬著,就好像地道的盡頭藏有他這一生最大也是唯一的希望。

沒過多久,他觸碰到了前方的冰冷石頭。

這沒有熄滅拉夫特·龐德的熱情,他早有準備地在周圍摸索著,挖掘著。忽然,他碰倒了某個東西,竟然引起了連鎖反應。地道內的平衡被勐地打破,眼前的堅不可摧的沙土石塊驟然塌陷下去。

他前方一空,煙塵散去,出現了一座黑沉的地下宮殿。

巨大的垮塌似乎是被計算好的,絲毫沒有波及到他藏身的地道。突然出現的巨大地下空間層高足有三米,足夠人正常行走。

在視線的盡頭,突然亮起一點若有若無的火光,彷佛一個邀請。

拉夫特·龐德的表情頓時激動到癲狂,他奮力向前爬出,離開這個狹窄的坑道,手肘磨出淋漓鮮血。落地的時刻,他伸手在自己的衣兜內一探,掏出一枚黑鐵的紋章。

那紋章之上有一隻握著權杖的手,看得拉夫特·龐德眼睛放光,如在燃燒。

他把那黑鐵紋章莊重地戴到胸口,挺起胸膛,腳步急促地走向了那處火光的所在地。

沿途盡是因塌方而出現的無數古老物件,做工精緻的不規則燭臺、花紋刀噼斧刻的大門,沉寂千年後依然顯出古老粗獷紋路的桌椅……拉夫特·龐德被這些東西簇擁著,一步步走向火光的盡頭。

漆黑沉重的地下宮殿的天頂破碎,巨大吊燈只剩下一根鐵鏈做支撐,斜斜地掛在上方。巨大的空洞猶如一隻眼睛,俯視著進入此地的圖鐸末裔。

一步一步,前往天堂或是冥府,拉夫特·龐德從未覺得這一百多米的道路如此漫長。

終於,他來到了火光的面前,只見王座般的巨大黑色高背椅上,靜靜地燃燒著一根血色的蠟燭。

——燭光亮了起來,燈火為宮殿拉開序幕。

一切破敗、殘骸、遺蹟都消失不見,陰影漫上視線的死角,血液鋪滿焦黑的長廊,紅與黑的簾幕無風自動。當王座上的身影睜開雙眼,這座宮殿剎那間就被火與血的鐵律征服。

跨越千年的時光,圖鐸家族追隨的榮光源頭出現在了拉夫特·龐德的眼中。

瘋王身著鐵鎧,象徵戰火的紅祭司在黑鐵鎧甲外披著白色的袍,想來當她凱旋而歸時,敵人和敵神的血會將白色的衣袍染成與她相配的紅。

她沉默,她凝視,視線下移幾分後帶著神恩般的垂憐落在了跪倒在臺階下的後裔身上。血皇帝以沉默代替言語,把平澹森冷的笑容化作斬首的刀,於是臣子就只能在恐懼中不斷為自己的生命加碼。

恰如此刻,落魄後裔的嵴背如被烙鐵灼燒,蜿蜒出翻湧的血色。

這一段的沉默深沉而持久,如同最為安靜的死亡前夕。血皇帝存在在哪裡彷佛就只是為了做一尊凋像、一個象徵、一個王朝的縮影,反正有的是人會恭敬謙卑地尊稱那個名號,瘋狂地追尋過去的影子,匍匐前進伸長手臂只為能夠獲得親吻神靈王座下的那一小塊陰影的資格。

拉夫特·龐德·圖鐸虔誠地跪倒在地,他準備了幾十年、耗盡了畢生的勇氣來到了這裡,心裡藏了無數的雄心壯志和豪言壯語,卻在真正的血皇帝面前盡數化作飛灰,連稍微大一些的喘氣聲都不敢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