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講,即便蒯越受傷了,也不一定就是致命重傷,他兵力有限,出城追擊,未必能佔到便宜,反而將自己置於危險。

實話,他完全沒必要冒險,他只要守在酃縣,率先堅持不下去的,絕不會是他。要知道,臨湘只是荊州軍用武力強行攻下來的,士民人心不附,長沙諸縣也大多未降,更別提南部的零陵、桂陽二郡,他在酃縣拖延得越久,荊州軍在長沙的處境就會變得越難,終有一日,他們會挺不住率先撤軍。

蒯越虛弱無力的倚靠在車廂,目光死死盯著窗外,只見酃縣甕城始終沒有開啟,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射入他右肋的箭簇已被醫師取出,傷處也已敷上金瘡藥幷包扎。不過醫師告訴了他一個壞訊息,箭簇沾染了髒跡,被這種汙箭射傷,死亡率遠超普通的箭。

蒯越性情疏闊,對垂是看得很淡,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是荊州軍接下來將何去何從?

他受創甚重,還有死亡的危險,已不再適合繼續統領大軍,然而如今軍中包括蔡瑁、劉磐在內,並沒有能夠代替他的人。

不是他覷蔡瑁、劉磐,前者帶領水軍尚且連戰不利,如果讓他統帥全軍,可想而知。劉磐則是將才,統帥數千之眾或可,讓他帶領數萬大軍實在強人所難。至於鄧方、賴恭,乃至從子蒯祺,更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回到營中,蒯越第一時間召集諸將,他受贍事,或許能夠瞞住下面計程車卒,但絕對瞞不住諸將。而且他現在身受重傷,行動不便,正需要諸將安撫軍心,因此勢必要對諸將開誠公佈。

不久,二三十位荊州軍將校陸續抵達軍中大帳,他們的臉上全都面色凝重,尤其鄧方,他親眼看到了蒯越受傷有多麼嚴重。

諸將見蒯越斜靠榻上,面色慘白,明顯受傷極重,即便已經有了一定心理準備,仍是大感震驚,幾名和蒯越關係密切的襄陽系將領,全都驚慌的衝到蒯越面前伏地叩拜,更有人垂淚不止。

蒯越頓時大怒道:“放肆!我只是受了一點傷,你們就學女兒姿態,哭泣無度,這讓我怎敢將全軍的安危託付給你們?再敢如此,必以軍法處置!”

“末將知罪,長史息怒……”幾名襄陽系將領聞言皆勉強抑制悲痛,起身恭順地徒一旁。

蒯越深深嘆了一口氣,對眾將道:“我今日不聽鄧從事勸告,以主帥之身,親臨陣前督戰,以致被敵人所趁,不僅自己險些身死,更讓全軍陷入不安,這是我之失也。此事我當寫信如實稟明將軍。在將軍新的命令下達前,軍中暫由劉中郎統領,鄧從事為副,諸君從旁輔佐。”

“諾。”劉磐此時的心情可謂是又喜又憂,統領數萬大軍,縱橫疆場,正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可另一方面,他又擔心自己太過年輕,難以服眾,特別是在當下人心惶惶時。

鄧方和諸將亦齊齊道諾。

蒯越接下來又對諸將一一有所交代,確保就算自己出了意外,軍中也不會發生混亂。

散會後,蒯越又派人將自己負贍訊息告知蔡軍師,然後才被親信攙扶著回到寢室休息。

當日夜半,忽然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直到亮,也絲毫沒有停歇之意。

如茨惡劣氣,反而讓蒯越鬆了一口氣,只盼望這場雨多下幾。老爺似乎聽到了他的禱告,接下來七八,每日皆大雨如注。荊州軍大營倚山而建,算不上低窪地帶,平地業已水深數尺,沒及大腿,一時間荊州軍將士深以為患,人心惶惶。

諸將乃至劉磐,皆有些頂不住下面士卒的壓力,前來求見蒯越,詢問他的意見。

經過幾日的修養,蒯越雖然並沒有明顯好轉,可傷情同樣也沒有惡化,他徐徐言道:“沒有將軍的命令,我們豈能自作主張,擅自撤軍?況且現在軍心浮動,若是依從士卒的心願,撤退時定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這也正是劉磐感到擔心的地方,不過留在這裡,同樣有一定危險,“只是大雨一直持續下去,不定會引起湘水暴漲……”

這個問題蒯越早已考慮過,想也沒想回道:“荊南地方的汛期,一般在四月到七月間,按照過往經驗,六月才是最危險的時候,七月已是汛期末尾,通常不會發大水。今年氣固然有些反常,不過當不致釀成水患。”

鄧方眉頭深鎖道:“如今連雨不絕,始終沒有停止的跡象,過往的經驗,未必管用。”

蒯越暗暗搖了搖頭,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組織大軍有序撤退。不管是向東,還是向北,都有江水攔路,一旦被劉景抓到機會半渡而擊,全軍立時就會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