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虎執意要送蒙荻出城,以示重視。

不管是公族子弟還是尋常國人,看見陽虎的戎車自然紛紛走避,在城門口,陽虎輕咦一聲,讓御者停了下來。

“仲尼,豚味如何。”陽虎對著靠在路邊避讓的牛車說道,豚就是小豬。

一位衣裳普通,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起身淡淡施禮道:“極為鮮美,謝過陽子。”

仲尼?便是孔丘吧。蒙荻好奇望去,無論前世今世,都聽過此人的大名,此次來魯國,也存了拜訪之心。

粗看之下,骨架形態竟與陽虎有幾分相像。

贈豚之事曾聽陽虎提過,無非是自己求賢若渴,孔丘如今廣收門徒,名聲顯於諸侯,正是他所急需的。

但這裡有一個障礙,孔丘年少時,曾為陽虎嘲笑,故兩人一直不和,無論怎麼邀請都不予理會。

因此陽虎想了個主意,趁孔丘不在家的時候,令人送了一隻豚過去,也就是烤乳豬,按照魯國禮節,大夫向士饋贈,士不可以在家接受禮品,必須親自前往大夫家拜謝。

陽虎在府中左等右等,總是不見孔丘過來,後來才得知,孔丘也趁他不在的時候來謝過禮了,於是也只能作罷。

今日在道中偶遇,又起了招攬之心。衝孔丘招手說:“來,我問你幾句話,自己有一身才能,卻聽任國家陷入混亂,這是你說的仁嗎?”

孔丘知道陽虎心思,但上位者當街問話,若置之不理,又違反了自己講授的禮,只得微微嘆氣,說道:“不是。”

陽虎又問:“喜歡參與政事而又屢次錯過機會,這可以說是智嗎?”

“不是。”

陽虎笑了,悠悠地說道:“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歲月是不等人的。”

孔丘又嘆了一口氣,自己一生遊走諸侯,就是想得到國君的重視,從而施展才華,卻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只能暫時教授門徒,修編詩書。

若是魯侯相邀,自然心中樂意,而陽虎是什麼人?以陪臣執國命,雖位高權重,實則並未看在自己眼裡。若是被他說動出仕,世人恐怕都會認為自己已經與其同流合汙。

但禮與仁是自己立身的根本,若是不同意出仕,便是違背了自己一向的立場,無奈之下,也只能說道:“好,這就出仕。”

陽虎得意大笑,不管怎麼說,孔丘被自己說動出仕,在世人眼裡總歸是陽虎一黨。

“蒙荻見過夫子。”蒙荻見孔丘難堪,於心不忍,借上前見禮之機岔開話題。

“可是除去盜蹠的蒙荻蒙大夫?”孔丘眼睛一亮,急忙回禮。

“正是,蒙荻久聞夫子賢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哪裡,哪裡,蒙大夫為魯國除去禍害,國人聞之無不彈冠相慶。仲尼身為魯人,在此謝過了。”孔丘深深一禮,然後繼續說道:“聽聞蒙大夫得封蒙邑,仲尼不才,願協助大人治理邑政。”

呃,蒙荻一怔,滅了盜蹠真有這麼大的好處?連孔丘也主動依附。

不過他心中也明白,孔丘剛才被陽虎拿話逼到了牆角,不得不出仕,但又不想被看成陽虎一黨。自己是剿滅盜蹠的功臣,若為自己所用,不僅於名聲無礙,或許還能為世人稱道。

傳言孔丘有些迂直,如今看來頗懂變通之道。

拿眼望向陽虎,怎麼說兩人目前是盟友,君子不奪人所好。

陽虎有些尷尬了,原本是要順勢舉薦孔丘出任中都宰,藉此將孔丘及門人一舉網羅門下。

若是不允,又沒有合適的理由,只得順著話語打哈哈說道:“不錯,蒙子有功於魯國,仲尼有心輔助,不失為一樁美事。”

這下輪到蒙荻頭疼了,孔丘無論是名聲還是門徒之眾多,對於在魯國立足當然大有助益。

問題是蒙荻從心底裡並不認同孔丘“德治”或“禮治”的方式,若都按他所提倡的君臣、父子、貴賤、尊卑這些嚴格的等級,自己還來魯國做什麼?

若真讓孔丘去了蒙邑,封地能不能治理好姑且不論,至少接下來行事方面反而會束手束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