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祐三年開始,趙官家便來信催問傅九衢。

「阿九何時返京?」

每一次收到家書,傅九衢都會沉默獨坐。

最初那年,他好似怨氣未平,回信裡尚有餘怒,「微臣不配為朝官,請官家降旨除職,將臣放逐揚州,做一個閒雲野鶴也罷。」

他為狄青之死而痛心、憤怒,但千里之遙,對方是皇帝,又是長輩,他好似也只能做到如此。

到後來,趙官家若是來了聖旨,他便聽令照辦。

若來的是私信,他看一眼便焚於爐火。

對何時回京的問題,漸漸地變成寡淡言語。

「不急。山川俱變,四海未平,微臣願為官家職守揚州,以慰百姓。」

「不急。在何處做官

,都是為朝廷盡忠。」

「不急。」

「不急。」

這一聲「不急」,從嘉祐二年一直拖到了嘉祐七年的春天,從揚州拖到了南京。

趙禎沒有逼迫他回京。

但他可以拒絕回京任職,知州三年俸滿,趙禎要推升他為知府,旨意一到,也只能聽令行事。

從揚州知州到四京之一的應天府,傅九衢的官做大了,恭喜聲更多了,天下人也都看得明白,廣陵郡王並沒有在官家面前失寵,在地方上歷練了好幾年,再回京只怕要升高位……

夫唱婦隨,辛夷的藥鋪也從揚州搬到了南京,仍然由良人打理。

這一次他們有了經驗,店鋪很快便經營上了軌道。辛夷也在搬到南京的第二年,喜添一女,有了跟九哥的第二個孩子。

一切看上去都平順而喜樂。

只有辛夷知道,傅九衢心裡的暗流從未有一天停止過激烈的湧動——

在藥鋪待到末時,春雨仍是纏纏綿綿,沒有變小的跡象。辛夷這才告別了良人,將周道子一併接回府邸過寒食節。

那年一場醉酒後,周道子就病了一場,從此心性大變。辛夷替他調理好幾年,這才有了一些好轉。

他認得出人,可以坐堂為人看診,甚至會開方用藥,但心性卻換不回來了,整天笑嘻嘻的,如同一個天真無邪的老頑童。

傅九衢多次問起當年發生在陳州的事情,周道子卻一問三不知。

這病來得奇怪,不是中毒不像病,辛夷空有一身醫術,卻對他束手無策,除了耐心地陪伴和調理,沒有別的辦法。

「咳咳咳……」

周道子突然咳嗽起來,嗆得老臉通紅。

「水……要水……」

辛夷回頭一看,他手上拿了個桂花糕,鬍子上都是糕點的碎渣,顯然是吃東西噎住了。.c

「你啊,吃慢點,又沒有人給你搶。」

「搶的搶的。」周道子瞅她一眼,雙眼瞪得圓圓的,「三念那丫頭可太喜歡吃桂花糕了,我要是不把它吃完,回頭就被三念搶走……」

辛夷哭笑不得,「三念是你的徒弟,吃你幾個桂花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