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這話說得甚是唐突,他一說出口就覺不妥,心下忐忑不安地看向青衣人。

但青衣人卻不以為軒,甚至可以說是毫不在意,他只將竹紋玉蕭別在腰間,淡淡說道:“不錯!我就是一個瞎子。”

小風還是覺得難以相信,忍不住又問道:“其實我早就見過你,你那日在金蟬後山,吹奏笛子,你是一個瞎子,怎麼能走到那般陡峭的山上?”

青衣人笑道:“原來那天亂叫亂喊的人是你?怪不得我聽你聲音有幾分熟悉。我能到那山上,實在是太正常不過,我雖是瞎子,但心卻不瞎,我以心代目,更有樂聲相隨,天下間哪裡都可去得。”

這一番話,直有一股說不出的豪氣,令小風不由又是一愣。

但小風隨即又想,你是天下間都可去得,卻在這破廟之中,被一群村童按在地上猛揍,卻沒見你能還手。

但這些問題問來太過無禮,小風只好另找話題說道:“那日你在山上,發出的樂聲真是奇妙,就像大自然的聲響,後來又像地下傳來的聲音,再後來樂聲又像是從天上傳來,你真了不起!”

那青衣人聽得眉毛急聳,驚道:“你能聽到我的樂聲?”

小風點了點頭,但隨即意識到那人看不見,就說道:“我開始聽不到,後來….嗯….就聽到,其實你那樂聲,確實是普通人聽不到的。”

青衣人心中波瀾起伏,一時也沒說話,只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風又道:“那天你就是用這笛子吹奏的嗎?這笛子可真厲害!”

青衣人搖了搖頭說道:“非矣!非矣!”

小風聽得摸不著頭腦,撓頭道:“非矣什麼?莫非不是靠笛子,你靠什麼法術?”

青衣人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又低聲說道:“法術,法術算得了什麼?我數十年浸濡聲樂,早入化境,聖器於體…….”突然,青衣人似意識到話有所失,不由猛地住了口,沉默片刻,又道:“你這耳力,不同凡響,若是加以鍛鍊,天上地下,所有的聲音,都逃不過你的耳朵。”

小風聽得奇怪,不由問道:“請問要怎麼鍛鍊?”

青衣人搖了搖頭,自顧自地找到臺階坐了下來,但隨即大呼疼痛又站了起來,他被狠揍一頓,畢竟還受了傷。

小風見了,就想起一件事來,忙放下背上包裹翻找起來。

那青衣人見小風半晌不說話,又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在找什麼?”

小風忍不住露出了會心一笑,心道這青衣人雖是耳明心靈,但究竟是盲了眼睛,終有看不見的不便。

這笑太過無禮,好在沒有聲音,青衣人看不見,自然也不會見怪。

小風一邊翻找一邊隨口答道:“找藥,幫你治傷。”

青衣人低沉應了一句:“原來你是位大夫。”

小風是位大夫,這身份似乎令青衣人有些失望,他說完就不再開口說話。

小風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些藥膏,又抓了些藥粉調配一番。

他隨口向青衣人說了句:“我要為你敷制傷口了。”說完也不等青衣人同不同意,就拿藥敷在青衣人的傷處。

那藥頗有神效,藥膏一上身,青衣人疼痛立減,瞬間就覺好受許多。

青衣人終於又有了一絲訝色,問道:“聽你口音,你年紀也不大,醫術居然還不錯!”

小風又無聲地笑了笑,此事想來確實足以自豪,他不由說道:“我祖傳的醫術,可以說天下病都可治得,我看你眼睛不能視物終究不便,等我有空可以研究一下,應該也能治好。”

青衣人聽到小風要治他眼疾,像是終於被觸及痛處一般,頓時渾身顫悚起來,神色更是一副害怕的樣子,不過片刻之後,又是恢復了平靜。

青衣人沉默一陣後說道:“我這眼疾不是病,你治不好的,你雖會醫術,但你不懂!你不懂!…….”

小風聽了心中也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強行分辨,只道:“我現在治不了,並不代表以後治不了。我們交個朋友,等以後我醫術更高深了,再來為你治眼。”

青衣人潦倒之中有股說不出的風度,令小風暗生傾佩,他打心底裡想和青衣人交個朋友。

青衣人沒有再說什麼,甚至像沒聽到小風的話一般,只是周身如同緊繃的彈簧一般,臉上也陰晴不定變化不已,內心似有無數盡頭閃起。

他突然拿起玉蕭,湊近嘴邊吹奏起來。

樂聲幽然,曲意連綿。

其曲也苦,其曲也悲。

讓人聽了,忍不住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