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寒磣……

趙未然站在那老頭屋前暗暗地想,

心覺這人是長了張窮困潦倒的臉,卻也沒想到潦倒成這樣!

他家在山林,與世隔絕似的,屋裡幾乎什麼像樣的都沒有,只一張木床,一張木桌。

雖然嘴上從沒承認過這個師傅,趙未然心說他這樣窮,好歹也算長輩,是不得買點兒什麼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不過看他一臉無慾無求,興許正享受這返璞歸真,又懶得操這個心了。

趙未然:「對了,之前你說……你認識我爹?」

只覺趙子騫從未提起過他有個師兄,印象中也從沒見過這個人,趙未然不免有些疑惑,

「你們當年分道揚鑣,過後就再沒見過?」

男人搖搖頭,提到這一話題,聲色鮮有地沉了些許,道:

「當年在長亭,我與他是不歡而散。」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怒火中燒,指著他這師弟的鼻子咆哮道:

「那朝廷是你趙子騫能去的地方嗎?!你這肚子裡有幾分城府,你心裡沒點兒數?!」

「師兄,對不起,可我……」

聽不下去,他心煩地一摔袖子,「要滾就滾,別再讓我見到你!」

他以為還像從前那樣,他這個做師兄的發發脾氣,師弟便會乖乖跟他回去師門,未成想今日這姓「趙」的少年吃了秤砣鐵了心,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背上行囊便轉身走了。

「趙子騫,你他孃的要死死遠點兒!千萬別讓師傅,讓我看見!老子才不會來給你收屍!!」

他扯著嗓子大吼,生怕方圓十里的人聽不見,生怕他這師弟將他的話當耳旁風,

望著對方頭也不回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從此了無音訊。

朝廷與江湖完全是兩個概念,長久以來互不招惹,互不干涉,

一,彈指一揮間,師門隕落,聽聞朝中出了個姓「趙」的將軍。

他其實很想親眼看看,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師弟,而今長成了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有時念他念得食不甘味,又死要面子不去找他,只偷偷從別人嘴裡打探趙將軍的近況。

好幾次想直奔皇城,衝到他面前,有點心酸地問一句,

「真沒想過回來看看你師兄了?」

還想像從前那樣,拍拍他的肩,「口出狂言」地許諾說:

「天底下誰都不能欺負我師弟,天王老子也不行!有什麼麻煩儘管告訴師兄,師兄如何都會幫你!」

然而他思前想後,翻來覆去,終究覺得既已知他安好,又何必相見?

期待許久的久別重逢對別人而言或許只是一場打攪,平添尷尬罷了。

他便剋制住這心思,如此便是十多年,而今再不能當面與他說:

師兄當年口不擇言,你不要這樣小氣,氣了師兄這樣多年,又悔了這樣多年……

他正憶著那些陳年往事,忽然聽見房中趙未然的聲音說:

「你姓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