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臨走前,趙未然拉住他說:「你先將休書給我,我再跟你去。」

穆淵視線瞟過自己那被扯歪的衣襟,「非要在這時候?」

趙未然表示不容置喙地點點頭。

穆淵看著她,面沉似水,事已至此,大概已經心如死灰了,依她所言將那東西寫好給了她。

處理完這事,兩人才動身去了琉光殿。

太后大限將至,皇帝日理萬機,沒功夫回來琉光殿送她最後一程,

趙未然知道穆淵要她過來無非就是想讓這操碎了心的老母親走得無牽無掛,她知道要怎麼做,還跟從前一樣,做戲就成。

進門看著病榻上的女人,她怔了怔,才知道瀕死之人是這般蒼白虛弱,瘦得仿似只剩下一匹白骨。

聽見聲響,哲德太后身子沒動,隻眼珠子轉過來望著他倆,

她現在大部分肌肉已經動不了,沙啞的嗓子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非寒?」

穆淵低低地應她,「母后。」

「未然也在?」

女人眼睛幾乎看不見,只辨得兩團模糊的虛影,趙未然走到她身邊,喚她一聲,「娘。」

「誒,」太后望著那女子,嘴角扯出一道扭曲難看的笑,「聽著你的聲音,娘就高興。」

她虛弱到了極點,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要好費一番功夫,

到了彌留之際,心頭的牽掛沒能塵埃落地,如何也咽不下氣,

她無神的眼睛看著趙未然,微弱的聲音請求似的說:

「未然,哀家誰也不信,只信你,哀家走了,你替哀家好好照顧非寒。」

趙未然愣了下,隨口答應,「好。」

穆淵不禁側目看著她。

女人又絮絮叨叨說:「未然啊,你曉得的,非寒脾氣不大好,也不大會說話,你平日裡多擔待些,不要與他計較,

小時候,哀家陪他太少,往後啊,你便多陪陪他。」

趙未然:「我知道,放心吧娘。」

「非寒雖然嘴硬,但其實很在意你的,他這麼些年也不容易,哀家走了,他就只你一個人了,你待他好些,不要騙他,不要讓他難過。」

趙未然順從地點點頭,「我明白。」

穆淵沉默地立一旁,快要聽不下去,感到一字一句好似一刀一刀剜在他心上,疼得他肩膀禁不住顫抖起來。

太后艱難地動了動指節,見狀趙未然於是攥住她的手,聽她道:

「娘想聽你說,你會一輩子照顧非寒,對他好,今後要與他白頭偕老。」

「我……」趙未然噎了下,又想這時候了,還是寬慰下這行將就木的老人吧,

「我會照顧好他。」她聲色坦然。

「娘要你發誓。」

趙未然擰了擰眉,忽然覺得這老太太怎麼跟個孩子一樣?

大概人一輩子就是個輪迴,越活越回去了,越老越需要人陪,需要人哄,這會兒便也遷就她一下吧。

「我發誓,」她道,見太后像還不滿意,又說:

「做不到千刀萬剮!」

穆淵眼睫不眨地盯著她,忽然感到一股氣堵在心口,隱隱地發疼,

做不到千刀萬剮。

她說的要是真心話該有多好……

可惜,也不過一句冠冕堂皇的謊話,也就只能騙騙母后,或許也能騙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