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八年,十月三十日。

咸鏡道北道,鏡城,清國之鏡京。

禮王府,多爾袞正在看望病重的代善。

萬曆十一年(1583年)出生的代善如今已年近七十了。

他原本在入關前就有頑疾在身,已退下來鮮少上前線領軍。

後來滿清大敗退回關外,又退出遼東,代善不是被迫領軍,就是在後方操勞一些事,能堅持到如今已然是命硬了。

今秋明軍入朝鮮,清國才佔據沒兩年的領土大片丟失。代善雖然已無法再上前線,只在鏡京坐鎮,管理大後方,可瞭解此事後他的病情仍是加重了。

待多爾袞帶著鹹京的一班子清庭人馬退到鏡京,不過幾日,便得到代善病危的訊息。

聽聞代善到了彌留之際,多爾袞連忙拋下其他緊要事,前來看望。

“二哥。”

瞧見代善被御醫餵了一盅老參湯後睜開眼,多爾袞喊了一聲。他罕見的沒用禮王的稱呼,而是用很小的時候才喊過的二哥。

他與代善之間的關係絕對說不上好。

當年父汗亡故,他母妃被迫殉葬之事,雖然是以皇太極為主導,但代善在其中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便說代善是他殺母仇人,也不為過。

在皇太極繼位後,代善一脈不僅沒有幫他們三兄弟一起對抗皇太極,反而被利用為幫手,打壓他們三兄弟。

再到皇太極亡故,代善也曾想要跟他爭奪主政之權,只是年事已高,沒爭過而已。

可不論過往有怎樣的仇怨,如今代善都要死了,就像這大清國一樣,走到了末路。

人死恩怨消,過往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老十三,”代善露出了一絲笑容,“你來了。”

“我來了。”

“各處兵防佈置得如何了,這北道守得住嗎?”

聽此問,多爾袞不由微微沉默,才道:“二哥放心,北道多山,比其他地方容易守。

再不濟,我也可以帶人退入北方的老林子中。明軍再強,要進老林子剿我們也不易。”

“唉,”雖然多爾袞已經將如今清國之處境說得很好了,可代善聽完還是忍不住嘆口氣,道:“我大清終究是沒坐天下的命呀。”

以前多爾袞並不怎麼信命,可自從大明出了個昭武女帝,有天授神通,多爾袞便信命了。

以前,不論在想到大明之強大時內心有多麼無力,多爾袞都不會表現出來,甚至一直在宣傳“昭武女帝有天授神通”之事乃是明國打擊大清人心的詭計,不可信。

此時他卻是懶得再反駁代善的天命說。

代善見他不說話,眼裡那一點點光迅速暗淡下去,忽地伸手握住了多爾袞的手,道:“老十三,我們必定難逃一死,但我們老滿洲人不能全沒了。該低頭的時候,還是得低頭~”

多爾袞見代善一副不行了的樣子,哪怕心中並不贊同他的說法,還是點頭道:“二哥說的我明白。”

明白歸明白,但不一定做此選擇。

彌留之際的代善顯然想不到這一點,交代完後事,便這麼睜著一雙老眼走了。

多爾袞也沒喊御醫來查驗,出了代善臥房到了廳內,便對坐在椅子上的勒克德渾說道:“禮王去了,準備後事吧。”

當初退出關時,代善的八個兒子原本就死得只剩下六子瑪佔一人。

但在當年明軍攻打遼東時,瑪佔也戰亡。就此代善沒了兒子,只有孫子。

在後續的這幾年,代善的孫子們多有從軍,又有幾個陣亡。

到最後僅剩兩人,便被多爾袞安排進了東莪逃亡的隊伍。

如果是在大清強盛時,多爾袞會防著宗室。可如今大清將亡,東莪即便是逃亡,也需要宗室扶持才可能駕馭得住那支人馬,走得長遠。

所以多爾袞將宗室中還算可以的都安排進逃亡隊伍中了。

勒克德渾因雙腿殘廢,成了個大廢人,才留守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