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黯淡,周遭矗立著一排排呈階梯狀鋪列的墓,肅穆又死寂的色彩席捲淒涼撲程序晏池眼簾。

程晏池靜默地站墓碑前,與照片中風華絕代的女人對視。

他曾數次凝望母親的遺像,如同小時候顛沛流離的日子。

每當被欺負,感到孤獨了,就會把梁婧宜的照片拿出來,問她,自己該怎麼做。

在他心目中,梁婧宜雖然柔弱卻堅韌,雖然沉溺兒女情長卻從未忽視過他。

離開鏡海的那幾年,梁婧宜母兼父職撫養他。

其實他根本記不清程錚的樣子,因為他對梁婧宜感情更深。

無論他有什麼困惑,梁婧宜會用自己的方式提供答案。

可這次不行了。

他遇到的棘手難題,哪怕是梁婧宜都不能告訴他解決方法,甚至於此時此刻,他根本無法坦然告訴她。

說不出口的,自己都知道有多荒唐。

除了靠自己的能力化解,別無他法。

太過安靜,顧雅筠抬眸看向不言不語的程晏池。

天氣本就陰沉,他若有所思盯著墓碑出神,眼底蔓延無窮無盡的暮靄,面色晦暗不明,身上流露出罕見的孤獨。

她咬了咬唇,輕步走到程晏池身畔,握住他的手:“別難過。”

程晏池抬眸迎著她關切的視線,被鏡片遮掩的幽邃瞳孔依稀泛起暖色,輕淡地扯了唇:“嗯。”

白彤審視著程晏池沉鬱的神情,總感覺哪兒不對,看了一眼墓碑,眸光微深:“晏池,我知道你媽媽她身體素來不好,但這麼年輕就去了……”

她當年找到程晏池的時候,梁婧宜去世大半年,遺體早火化。

梁婧宜體弱多病,不過因為一場感冒早逝,她實際不太相信。

程晏池眉梢微微一動,垂眼,原先深邃的眼眸更加不見底。

“媽咪!”

顧雅筠不悅地打斷白彤,蛾眉緊蹙:“別在晏池傷口上撒鹽。”

白彤一愣,轉而端量程晏池淡靜臉色,很平淡的表情,卻難以形容那種無形的壓力,無奈嘆氣:“斯人已逝,我的確不該總重提舊事徒增傷感,晏池,我唐突了。”

程晏池不置一詞,掀眸瞥向白彤又落回墓碑,眉目漠離。

*

坐回車裡,顧雅筠臨時去外頭接電話。

白彤環顧四面青山綠水的環境,感慨道:“你舅舅不同意婧宜下葬程氏墓園,他不喜歡程家人,篤定程錚不配你媽,但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媽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就是程錚。”

“在那個年代,程錚能為你媽毅然脫離家族準備私奔,足見是用情至深,可惜被孝道絆住了,愛情固然可貴,親情卻更重要。”

白彤錯眸對上後視鏡,男人年輕俊美的臉龐無波無瀾。

她的視線意味深長鎖定他單手搭著窗框時不時輕叩兩下的指端:“婧宜當初在電話裡告訴我,她沒親人,所以更懂得母子情分彌足珍貴,血緣是永遠割不斷的,程老夫人含辛茹苦十月懷胎,倘若看見自己的兒子要女人不要媽,多心寒。”

“別怪你爸拋棄你們,婧宜是真心成全他的。”

“你媽的遺願,我支援你完成。”

含沙射影到這裡才不輕不重加上一句,規勸的效果大打折扣。

梁婧宜那時還笑語過想讓顧雅筠做兒媳婦。

程晏池原本閒適握住方向盤的手幾不可覺緊了緊,幽沉森冷的雙眸異芒稍縱即逝,像靜謐的墨色海域被什麼打破平靜。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