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臘八節,侯府註定過得沒有往年熱鬧。

祭祖過後,謝峰便立刻領著謝時去找李山長認錯請罪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說的,最終李山長還是同意了謝時繼續在嵩陽書院上學。

至於楊氏,老夫人連臘八祠堂祭祀這樣重要的事也沒許她參加,不僅是因為老夫人看到她膈應,更因為她昨日在榮華院那一摔,不僅磕破了腦袋,更摔掉了兩顆門牙。

而陳氏,在祭祖過後,老夫人雖然沒有將中饋交給她,可卻時常將她拎在身邊,尤其是處理侯府庶務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她甚至還開口指點陳氏兩句。陳氏就算再愚笨,這個時候多多少少也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於是,在老夫人教她的時候便更用心了,但凡是老夫人說的話她便沒有說不是的時候。

陳氏的這份溫順和聽話顯然討好了老夫人,雖不至於就此打消老夫人這些年對她的生出的鬱結和怨憎,但好歹老夫人不會再擺出一副冷臉對著她。

這日,老夫人處理完庶務便將陳氏打發了回去。

朱嬤嬤瞧出老夫人臉上的倦色,她忙上前替老夫人輕輕按壓起額頭。

不多會,老夫人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朱嬤嬤伺候她這麼多年,向來最知道她需要什麼。

“碧痕,多虧有你在我身邊,否則府裡這一攤子事……”說到這裡,老夫人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如今正值年關,大大小小一攤子的事全都等著她做決策,她又多年未理庶務,如今驟然接手著實讓她有些吃不消,幸好她身邊還有個朱嬤嬤,否則,她怕是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想到這裡,老夫人不由苦笑了一下。

果然還是她這些年過得太清閒安逸了。

楊氏想必也是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敢在她面前撂挑子。

“瞧老夫人說的,這原本便是奴婢該做的。”朱嬤嬤笑著道。

“我是真不想管這攤子事,可是沒辦法,誰讓我命不好,這一個兩個全都是扶上牆的。”老夫人說著又長嘆了一口氣。

見老夫人神情還算輕鬆,於是,朱嬤嬤笑著試探道,“奴婢瞧著世子夫人這幾日都很用心,想來,用不了多久她便能為您分憂了。”

“她?你真能覺得她能打理好中饋?”老夫人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朱嬤嬤道。

這幾日,她之所以將陳氏帶著身邊提點,一來是情勢所迫,二來也是做給謝崢和謝嫵看,至於中饋,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真的交到陳氏手裡。

以前之所以會那麼說,也是為了安撫大房,而且,她也料定了陳氏接不住中饋,到時候出了岔子她再名正言順收回來就好,可沒想到還未等她實施,楊氏這邊就先出了岔子!

“世子夫人能不能打理好中饋奴婢不曉得,不過,大姑娘一定是可以的。”朱嬤嬤接過老夫人的話笑著道。

老夫人一下就沉默了。

謝嫵確實是能幹的,不管是針線房還是鬥雞一事,她都處理的滴水不漏,不管是心機還是手段她都有,最重要的是她穩得住!

無論情形對她有多不利,她都能穩得住!

可惟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她看不透她,也沒有把握能拿捏住她。

思及此處,老夫人難免想到那日她將謝嫵留下來時的情形。

——嫵姐兒,你跟我說實話,今天的事其實早就在你的預料之中吧,否則,你不會準備的這麼充分,可我還有一點疑慮,你,謝嫵,在其中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了?

——那要看祖母您和二叔,你們想讓我扮演什麼角色了?謝嫵說這話的時候,一副淺笑淡然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璀璨的讓人不敢直視。

那一刻,老夫人心裡說不出的震動。

因為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謝嫵彷彿看透了她。

她在她的目光中好似看到了無數的冷漠和嘲諷,可待她要細細辨認時,她眸子裡卻什麼也沒有,只有如潭水一般的深幽,彷彿剛剛那些冷漠和嘲諷全是她的錯覺。

事後,她悄悄又遣人去打探了一遍,可一切就像謝嫵說的一樣,貴安用一百三十兩銀子買了那隻鬥雞,然後誆騙時哥兒是用五百兩銀子買的,待出事後,便說那隻鬥雞是梅生賣給他的。

所有的人證物證全都跟謝嫵說的嚴絲合縫。

想到這裡,老夫人太陽穴又突突的跳了起來。

“老夫人可是因為那日的事對大姑娘有所顧忌?”見老夫人眉心又擰了起來,朱嬤嬤忙又試探的問道。

被朱嬤嬤說中了心事,老夫人抿著嘴角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對她道,“那日你不是也在,我不信你沒瞧出她對我生隙了。”

朱嬤嬤只是笑了笑,她沒有反駁老夫人這話。

倒是老夫人瞥見她嘴角的笑意不由瞪了她一眼,“怎麼,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老夫人,您說的都對,可您有沒有想過,在證據那麼確鑿的情況下,您還在懷疑是大姑娘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這泥塑的菩薩還有三分火氣了,更何況大姑娘才剛剛在二夫人那裡受了一肚子的委屈。”朱嬤嬤微笑的望著老夫人道。

“我也只是那麼隨口一問。”老夫人閉了閉眼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