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黛玉她們就不行了,畢竟是自幼養在高牆深院裡的閨閣小姐,個個身嬌體貴,弱柳扶風,哪裡受得了這些苦痛,摔一下,磕一下都不是鬧著玩的,染個常見的風寒都能病倒,在床上躺個三天三夜。

因此,為了避免出現意外,賈瑜決定只在家裡窩著,待風和日麗時再出去遊山玩水,儘管如此,大家的興致還是很高昂,在她們看來,雖然還是頭頂著同一片天空,腳踏著同一片大地,可神京城的天地和金陵府的天地卻是渾然不同的,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是新鮮的,還能吃到最正宗的淮揚菜和琳琅滿目的地方小吃,還能聽到最正宗的地方戲曲,故而倒也算快活,終日閉門不出,樂不思京也。

書房。

「阿嚏~阿嚏~阿嚏~」

賈瑜連續打了三個重重的噴嚏,將細毛筆擱在山字形青花瓷筆架上,揉了揉鼻子,罵罵咧咧道:「他媽的,哪個狗東西一天到晚不幹人事,又在背後詆譭老子!」

他這三天一直待在書房裡緊鑼密鼓的趕工期,專心致志的復刻《西遊記》,爭取在年前出版,好叫那些嫉賢妒能,質疑自己的迂腐老夫子們大開眼界,我不僅能寫讓人讀之震耳發聵,心潮澎湃的詩,填讓人讀之心有慼慼,潸然淚下的詞,還能用華麗的辭藻、緊密的劇情、雋永的深意去堆砌長篇章回體,我賈仲卿、賈不器、青蓮居士、桃花仙人、謫仙詞人,是大梁文壇新一代人當之無愧的領袖!

沒有勞煩別人,他自己給自己斟茶遞水,紅袖添香,將想要在旁邊服侍他的妻妾們全都打發走了,他是一個血氣方剛,食髓知味的少年郎,每天那麼多體態風流,婀娜多姿的美少女扭著腰肢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時不時的朝他拋個媚眼,送個秋波,再來個角色扮演,投懷送抱,說能坐懷不亂,無動於衷,戰勝本能是假的,正好藉機給自己放幾天假,不然照這樣下去,能活到五十歲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用綠玉茶壺給綠玉蓋碗續上芳香四溢的雨前龍井,賈瑜側著身子坐到窗臺上,一邊抿茶一邊欣賞著在雨霧中朦朦朧

朧的花園,吟了一首不太符合時宜的五言律詩,他隨手從樹上摘下一顆青翠欲滴的梅子,用袖子隨意擦掉上面沾染的雨滴,塞進嘴裡大嚼著,嗯,味不錯,酸的清新,酸的脫俗,一顆吃完,他正待去摘第二顆,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回頭望去,只見身著杏黃色紗裙,披著一件披風的探春出現在了山水畫屏風外,賈瑜招呼道:「三妹妹來了,請坐。」

探春坐到書案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接過賈瑜端上來的熱茶,就在手指即將要接觸的一瞬間,兄妹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閃開,她低下頭抿了一小口,復而抬起那張姣好,卻並不驚豔的臉龐,用一種好似在看負心人的幽怨眼神,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那雙黑白分明,深邃透亮,好像包羅著世間萬般真理,讓人見之永生難忘的星眸。

賈瑜被她看的心裡有些發毛,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乾笑一聲,問道:「三妹妹,怎麼了這是,哥哥我沒做錯什麼吧?」

探春開門見山的反問道:「小妹想來問問,哥哥打算什麼時候把小妹嫁出去?」

「原來是這事,三妹妹,請聽我說幾句實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老祖宗們制定的法則,合情合理,亙古不變,我不具備任何讓你們一輩子不嫁人,留在家裡的理由,那得多自私啊,我和你嫂子的種種考慮都是想讓你們能有個幸福美滿的下半生,我要做的就是賦予你們足夠的自由,去遴選如意郎君,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個殘忍的妄言不在你們身上重演。」

探春輕嘆道:「小妹何嘗不明白這些,能不像其它大戶人家的小姐那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像個物品一樣任人擺佈,我們就很滿足了,哥哥,這裡就我們兄妹倆人,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小妹只是二房庶出之女,不及大姐姐那般金貴,若不是有你在,小妹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還不知未來會如何,可小妹只想一生一世守在你的身邊,只要聽見你的聲音,看到你的笑臉,小妹就會特別的有安全感。」

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人前人後皆保持著管家小姐的威嚴,冷麵冷語,說一不二,卻只會在賈瑜一人面前毫無保留的展現她最脆弱、最敏感、最失態的一面,像一個妹妹那樣對他撒嬌,把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奉為圭臬,當成生存下去的依賴。

察覺到那股若隱若現的曖昧氣息,賈瑜在心中長嘆一聲,他到底應該如何才能撫平她那顆錯付了人,隱隱躁動的春心,只恨自己穿錯了人,但凡自己不姓賈,她們都會是自己的,可那樣也不切實際,一家女眷不分長幼嫡庶,全都給自己做妾,賈家是有多麼不要臉,才會幹出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醜事,除非自己穿的是皇帝。

他沉默幾息,方才小聲道:「三妹妹,我們不是約定好不再提及那件事的嗎?」

探春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門口時,她轉過臉一字一句的說道:「小妹今年十七歲,請哥哥像對二姐姐那樣,等小妹到二十歲時再把小妹嫁出去,讓小妹再陪伴你三年,為你做牛做馬,以報你的愛護之恩,屆時你無論是把小妹嫁到天涯,還是海角,小妹都欣然接受,不會有遺憾了。」

說完後,她舉著花傘走進白茫茫的雨霧中,賈瑜負手站在窗邊目送她遠去,直到她那一抹倩影完全的消失不見,才給了自己一巴掌,叫了一聲「真是造孽啊!」

正巧這時,又一抹倩影無縫銜接,填補了賈瑜內心深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空虛感,林黛玉皺著精緻的小鼻子聞了聞,確定了剛才那人是誰,嬌笑道:「我說探丫頭到哪裡去了,原是找你來了,你們兄妹倆說了什麼好話,說給我聽聽唄?」

「我很意外,她來跟我說,讓我等她二十歲時再把她嫁出去,哈哈,又解決了一位,再過五六年,就能為四妹妹謀劃了,她素日裡最聽我的話,肯定會同意的。」

「真的嗎?太好了,好哥哥,真是辛苦你啦,這般費盡心力的為二姐姐她們著想,在我們的慫恿...不對,在我們的鼓勵下,二姐姐上午給陳叔叔寫了一封親筆書信,我打發兩位親衛往開封府送去了,陳叔叔把他最重要的貼身之物交給二姐姐做定情之禮,她回個感謝信沒什麼問題吧?」

「當然沒什麼問題了,禮尚往來嘛,你們做的很對,我倒是把這一點給忘了。」

察覺到至愛之人眼中噴薄而出的慾望,林黛玉臉蛋一紅,低下了臻首,宛如春雨中一朵含苞待放,婉約典雅的水仙花,囁嚅道:「哥哥,妹妹今兒身子不舒服呢,你要是想要,紫鵑她不是在這兒嗎?」

賈瑜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白皙細膩的手背上吻了吻,甜膩膩的情話還沒來得及湧到喉嚨,就見晴雯從外面走了進來,稟報道:「爺,大門外來了一個人,自稱是江南三道首富沈家的大公子,說是有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要與您當面一敘。」

林黛玉疑惑道:「哥哥,江南三道的首富不是甄家麼?怎地又冒出個沈家來?」

「妹妹有所不知,這沈家是做海運生意的,專門把江南三道盛產的絲綢、瓷器、茶葉、藥材之類的本地特產運送到占城、爪哇、真臘、暹羅、天竺等國銷售,最遠去過萬里之外的忽魯漠斯、卡喇哇、祖法、阿丹,再把當地的特產運回大梁銷售,船不走空,兩頭賺錢,他家有沒有甄家有錢不好說,我沒抄過,但你想想,甄家的錢來路不正,他家敢站出來和沈家爭奪這個江南三道首富的位置嗎?還有一點要說明,真正的富豪歷來都是悄無聲息的躲在暗處伺機而動,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天底下卻到處都有他們的產業,牢牢把握著一個國家的重要命門,無法撼動,只因他們的錢和甄家一樣見不得光,不拋頭露面照樣能享盡榮華富貴,而且更安全,這就是俗話說的悶聲發大財,出來蹦噠的皆是上不了檯面的跳樑小醜,在那些真正的富豪面前,他們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林黛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吩咐紫鵑去取會客的衣服,原地變身為賢妻,親自伺候賈瑜穿戴整齊,收拾妥當後,他來到大門外,在門子的指引下尋跡看去,只見一位唇紅齒白,身姿挺拔的青年正搖著一把白紙扇站在不遠處街對面的梧桐樹下,他身邊眾星拱月般圍繞著十七八個手持棗木短棍,牛高馬大,虎背熊腰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