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賈瑜厚著臉皮從景文帝那裡討來的,不然張英的坐騎拼盡全力也追不上他,只能跟在他後面吃灰塵,那樣只會耽誤東進的行程,殊為不便,本來他在御馬監相中的是通體呈白色,身上佈滿均勻大小的灰色斑點,鬃毛彎彎曲曲,像是做過離子燙的捲毛青鬃馬,誰曾想事與願違,丟了南瓜撿了西瓜,「大梁頭號敗家子」景文帝大手一揮,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就把這匹在歷史上最負盛名,萬中無一的龍駒賞賜給他了,好叫他騎起來有個輪換。

經過深思熟慮,賈瑜為它起名「颶風」,它的速度、耐力、爆發力都不比旋風差,恰似一團耀眼的赤紅火焰,在天地之間橫衝直撞,至於旺財,早已退休,提前過上了養老的生活,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偶爾被馬伕們牽出府去溜溜彎,成為寧國府看家守院,招財進寶的「瑞獸。」

那天,賈瑜鮮衣怒馬,意氣風發,他身穿鬥牛服,頭戴紫金冠,腰懸天子劍,以自漢朝至本朝,一千六百年來首位冠軍侯的身份,騎著它出現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時,驚豔了荏苒的時光,世間自此便多了一句諺語,青史也多了一個成語。

謂之「人中賈瑜,馬中赤兔。」

......

春夏交替之際,季風強勁,河水流暢,加上氣候宜人,不冷不熱,是一年之中水運最繁忙的季節,上百丈寬的河面上船來船往,有貨船、商船、客船、還有漁船,如上林苑中的梧桐樹般數不勝數。

但它們卻絲毫不見擁擠,井然有序的透過河道,這要歸功於沿途各水驛的驛卒,若不是他們居中排程,急於進京或者南下上貨卸貨的船隻早就亂

成一鍋粥了。

碼頭邊,瞭望塔上。

驛卒甲翹著鼻子,得意洋洋的說他二舅剛從縣令升任同知,驛卒乙嗤笑一聲,譏諷著說「原先你二舅做縣令時也沒見提拔你到縣衙幹個都頭(警察局局長)啊,可見他沒把你這個窮外甥放在眼裡,他就算是做了尚書,也和你沒半文錢的關係。」….

驛卒丙雙手按著欄杆,上半身微微前傾,目不轉睛的盯著碧波盪漾,鋪滿金光的河面,兩隻閃閃發光的綠豆眼轉來轉去,似乎在努力尋找什麼,對兩個互相親切問候彼此家中女性的同事置若罔聞。

就在驛卒甲擼起袖子,舉起拳頭要給驛卒乙一點顏色看看時,驛卒丙跳了一下,指著遠處河面上依次駛來的三艘三層寶船,大叫道:「來了來了!京城寧國府的貴人們來了!快敲鑼通知驛丞大人!」

驛卒甲和驛卒乙停止切磋武藝,定睛一看,只見那艘打頭的三層寶船桅杆上兩面紅邊黃底,上書「敕造寧國公府」,「敕造榮國公府」的鮮明旗幟正在迎風飄揚。

不敢耽擱,驛卒甲抄起木棒,對著鍋蓋狀的銅鑼就是一頓猛敲,隨後衝下五丈高的瞭望塔,火速趕到河邊,跳上小船,奮力劃至河中央,手舞足蹈的朝四面八方的船隻大聲呼喊,示意它們讓開道路。

不用他安排,船老大們早就動起來了,很快便清出一條足夠寬闊的水域,滿眼豔羨且敬畏的看著這支貴氣四濺的船隊,感嘆投一個好胎真的是比什麼都強。

長這麼大,迎春、探春、惜春、秦可卿以及一多半的貼身丫鬟們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離開神京城,入眼所及之處,一切都是無比新鮮,充滿趣味的,深深吸引著她們的視線,要不是晚上只能勉強看清兩岸大地上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她們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閉眼。

「姑娘,湯千戶照例問安。」

裝飾豪華,寬敞明亮的客廳內,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薛寶琴、秦可卿、李紋等人正在說笑,紫鵑移開推拉門,走進來說了一聲。

「轉告他,我們平安無事,請他不用擔心,你替我問親衛們的好,勞煩他們再辛苦辛苦,到金陵府後侯爺會重重的有賞。」

賈瑜身邊本來只有三十六員親衛,他覺得養太多沒什麼用,但他漸漸的發現太少了根本不夠用,自安南返京後便從北鎮撫司中精挑細選了三十六人,無一不是弓馬嫻熟,武藝高強之輩,為了讓他們死心塌地的給自己賣命,他可謂是煞費苦心。

得知他們絕大多數人的家人都在京畿道其它地方生活,且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後,賈瑜和林黛玉一商議,便在北三莊附近規劃了一大塊地,就在桂園所處的翠華山山腳下,他親自動手設計,準備先蓋一百座一進半的院子,讓親衛們把各自的家人都接過來住,放在眼前,照顧也方便。

這個村莊現已開始破土動工,還是由隸屬於工部,先後建造了鵲橋各寧國府東路新院子的營繕司全權負責,其中有學堂以及醫館各一座,他們的孩子讀書進學,親人看病抓藥全都是免費的,除此之外,每家每戶再發良田十畝、耕牛一頭、力馬一匹、安家費一百兩,種什麼隨便他們。….

賈瑜還承諾,若是親衛們為了保護他以及他的家人而犧牲,寧國府將會世世代代奉養他們的妻兒老小,月月送糧,歲歲給銀,又把每人的月俸都提到了二十兩銀子,均授予北鎮撫司名譽百戶銜,逢年過節、外出辦事、婚喪嫁娶、立功負傷都能領到或多或少的銀子,年底還有一筆不菲的分紅,待遇比其他人家的門客還要高。

做這些是為了買他們的命,在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毫不猶豫的替自己擋刀擋槍,錢能解決的,賈瑜從來都不會含糊。

紫鵑應了一聲,轉身欲去,薛寶釵叫住她

,握著她的柔荑,邊把她往軟榻上引邊責怪道:「多大點的事,也值當你去跑一趟,馬上都是要給你家二爺做良妾的人了,還這般事事皆親力親為,豈不讓外人笑話我們家沒個規矩?瞧瞧晴雯妹妹,她都比你明白這些,你坐下來陪我們聊天,像這種傳話的活讓小角兒去做就好了。」

貼身丫鬟也存在分類,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鴛鴦、紫鵑、金釧兒這樣的家生子,第二類是晴雯、香菱這樣出身清白人家,後來由於各種原因賣身為奴的,最後一類是齡官、芳官這樣的小戲子。

第一類因為知根知底,所以比較受主子們的信重,鴛鴦、金釧兒皆做到了賈母、王夫人身邊的首席大丫鬟就是明證,第二類都是半路出家,忠誠度普遍沒家生子高,這方面是毋庸置疑的,故而不甚討喜,主子們不會把重要的事交給她們去辦,第三類就苦逼了,與三甲進士們是難兄難弟,一般情況下最不討喜,是其它下人們爭先恐後攻訐的物件,是個有幾分資歷的下人都敢明目張膽的給她們臉色看,罵她們是專門勾引男人的「騷狐狸精。」

紫鵑是第一類,晴雯是第二類,根據當下朝廷設立的等級制度來做對比,晴雯的出身要比紫鵑高一些,可是在最重視上下尊卑,嫡庶之分的賈母、王夫人、包括薛寶釵眼中,她們倆都還是卑賤的下人。

讓薛寶釵和她們倆稱姐道妹,平等相處,著實是有些難為她了,她十分清楚賈瑜有多麼的敬重紫鵑,有多麼的喜愛晴雯,故而即便內心深處很排斥,很不舒服,但她也從未用實際行動表現出來過。

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高高在上還是被晴雯和紫鵑給敏感的捕捉到了,拋開她們倆是林黛玉的絕對死忠,怕薛寶釵會危及林黛玉正房太太的地位不談,僅憑這一點,就足矣讓她們倆從始至終都對她保持著戒備以及距離。

紫鵑不動聲色的掙開薛寶釵的纖纖玉手,說道:「薛姑娘說笑了,小角兒到底還小,一到十都得掰著手指頭才能數的出來,讓她去傳話怕是會詞不達意,再說了,不管我是什麼位分,在姑娘和您幾位面前,不還都是專門做這種事的丫鬟?」….

眾人清晰可辨的嗅到了空氣中突然出現的淡淡火藥味,個個屏住呼吸,選擇先靜觀事態發展,再去根據實際狀況做出最合適的反應,薛寶釵面不改色,笑道:「那也不能讓你這麼一直的忙前忙後,老爺他要是知道了,只會說我們欺負你老實本分,你坐下來歇歇,我去替你傳這個話。」

紫鵑紋絲不動,看了晴雯一眼,晴雯會意,撂下一句「我去吧,順便透透氣,這屋裡有點悶人,馬上就回來」後便出去了。

林黛玉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她用左手撐著圓潤光潔的下巴,望著窗外緩緩劃過的景色呆呆的出神,闊別兩年半,故地重遊了呢,爹爹,孃親,玉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