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璉院。

“奶奶,小紅姑娘來了。”

寧榮兩府內的丫鬟大大小小有一百大幾十個,但能被稱為“姑娘”的也僅僅只有雙手之數,除去平兒和小紅,剩下的都集中在賈瑜身邊,鴛鴦、晴雯、媚人、金釧兒、齡官、玉釧兒和香菱都是“姑娘”,主要還是因為她們的主子地位在賈家中是最高的,無人能與之比肩,換個不恰當的說法,這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小紅和死在流放之路上的嬌杏有著相似的命運,都是從下層爬到上層的典範,賈芸雖然不是正四品知府,但身上也有個正六品工部員外郎的虛銜,而且是根正苗紅的賈家近支,生的人高馬大,儀表堂堂,做為寧國府首席大管家,備受賈瑜信重,可謂是大權在握,小紅一個家生子,二等丫鬟出身,能嫁給他做正房,著實算得上是高攀了。

小兩口奉子成婚後,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在寧國府裡錦衣玉食,如魚得水,遠比當年一個為了生計,四處巴結討好別人,一個為了往上爬,被人各種排擠欺辱強上一百倍,所以說,跟對人很重要。

平兒正在給三眼火爐加著蜂窩煤,見小紅來了,她放下鐵鉗,用手帕擦了擦手,打了聲招呼,上前替她解掉身上的大氅,讓豐兒拿到門外去把積雪抖落乾淨。

臥房裡,王熙鳳側躺在炕上,手裡握著一隻精美小巧的湯婆子,上面包著一層薄薄的絹布,這是當下比較常見的取暖器具,多由黃銅鍛造,內建開水或者燒紅的碳塊,用以暖手暖腳暖被窩,像榮國府這種富裕的大戶人家,一到寒冬臘月,別說是主子們了,下人們都能做到人手一個。

“喲,稀客呀,怎麼想起到我這來了?”

小紅笑道:“來看看奶奶,順便再去找針線房的張媽媽說幾句話,對了,秦少奶奶託我代她向您問個好,說不方便過來看您,請您哪天得了空去她那坐坐。”

想起悽慘的秦可卿,王熙鳳滿心憐憫和不忍,卻也是無可奈何,她雖然沒有死過男人,但也知道“活寡”兩個字對於一個正值妙齡的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遠的不論,只說妯裡和住在後街的婁氏,吃穿用度是不愁,可又該如何妥善安放內心深處的空虛寂寞冷?特別是在這個季節,夜裡一個人躺在冰涼的炕上,身邊沒個喘氣的,那種滋味,光想想就讓人難受。

婁氏還好,上無長輩,可以隨時改嫁,但李紈就不行了,那個比賈政還迂腐古板的老頑固李守中絕對不會允許她來個“一女嫁二夫”,以免丟了他們李家的臉,所以她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抵擋那洶湧而來,想要被男人撫慰的渴望,至於紅杏出牆?只要她敢做,哪怕只是和陌生男子私底下見個面,搞不好就要被沉塘。

….

吃人的禮教,對女人太不公,可千百年來一直如此,也許她們自己都習慣了,遇到這種事,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將就著過到死吧,下輩子再投個好命。

“我明兒就去找她說說話,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外面又是風又是雪的,路還溼滑,可得小心點,你婆婆可還好?”

“她老人家都好,下午還唸叨奶奶,說有段日子沒來給您請安了,又怕冒然來擾了奶奶的大事,也託我給您問個安。”

兩個女人都是懷了胎,自然有很多共同的話題,王熙鳳撫著看不出變化的肚子,輕嘆道:“希望是個小子,等長大一點就送到他二叔膝下養著,只要以後能出人頭地,別說是認他做師父,認他做老子也可以,誰叫他親爹不爭氣,跟算盤珠子一樣,撥一下動一下,沒有半點上進心,這時候還不知道在哪裡和混賬老婆鬼混呢。”

小紅用伶俐、勇敢、靠譜、恭

敬和眼下的地位贏得了王熙鳳的平等對待,不把她當成下人看,因此兩人說話比較隨意。

說曹操,曹操到,賈璉揹著手,哼著小曲從外面走了進來,逮眼便看見平兒那曼妙窈窕的背影,好一個蜜桃狀的美臀,他口水橫流,從後面一把抱住這銷魂的絕佳去處,Yin笑道:“小蹄子,你搔首弄姿的,是打算出去勾引哪個野男人?”

平兒推開賈璉,在他身上聞了聞,酒氣和香氣混雜在一起,啐道:“勾引鬼也不勾引你,在外面灌了幾兩貓尿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滿口嚼蛆,當心奶奶治你!”

用“人美心善,德才兼備”來形容平兒最合適不過,她容貌出眾,身段豐腴,善於處世應變,更兼聰慧幹練,在寧榮兩府的下人中算是拔尖的了,她用獨到的人格魅力獲得了賈家從上到下的一致好評,連賈母都對她讚譽有加,說她是個極好的,很多熱鬧的場合都有她的一席之地,比如說主子們的生日宴會,不用站在旁邊伺候,毫不誇張的說,她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不比鴛鴦和金釧兒這兩個老資格差。

賈瑜曾經打過她的主意,後來聽聞她早已經被賈璉開過了臉,也只得非常遺憾的熄滅了這個心思,只嘆自己來晚了一步,以至於錯失了萬中無一的良人,奪人所愛,違背婦女意願,強行霸佔別***妾這種惡事他幹不出來,儘管他有這個能力,一句話就可以把她要過來據為己有。

這顆水靈靈的大白菜被賈璉這頭家豬給拱了,當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沒有王熙鳳的“聖旨”,賈璉想吃也吃不到,只能過過手癮,雖然每次都會被撓幾下,被啐幾口,但他依然樂此不彼。

….

“璉二爺”,小紅起身福了一禮。

賈璉隨口問道:“芸哥兒呢?”

“和倪二哥去程先生家裡吃酒了,奶奶,我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您。”

待她走後,王熙鳳的粉面頓時掩去春,含上怒,開啟賈璉伸過來的手,冷笑道:“璉二,別人是娶了老婆忘了娘,你是娶了外室忘了正房,你來我這裡找什麼不自在,還不如去和那兩個狐狸精鬼混!”

對於她這種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話,賈璉早已經習慣了,也不在意,拿起王熙鳳的腳把玩著,沒幾下就把她撩撥到呼吸急促,意亂神迷,苦笑道:“別提了,三姐正在家裡覓死覓活,鬧著上吊呢。”

王熙鳳聽到這個頓時就不生氣,也不睏倦了,一雙丹鳳三角眼直冒精光,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大好事啊,連忙道:“這世上還有事是她想不開的?快和我說說。”

“說起來我都不敢相信,她前兩天竟然主動跑到北鎮撫司去找柳二郎,沒想到被人家給婉言謝絕了,回來後就開始打罵下人,摔碟子摜碗,把那些刺繡和手帕之類的一股腦全燒了,還要拿剪刀絞頭髮,說到水月庵當姑子去,我和二姐勸了半天,她現在又鬧著要上吊,真是造孽啊。”

“這柳二郎自從跟了二弟,不到一年就起了勢,從一個浪蕩的江湖俠客變成正四品朝廷命官,手底下管著好幾千人,前途無量,還是皇帝老爺欽封的四等將軍,馬上又要跟著二弟去安南國建功立業,以後少說也能撈個正兒八經的爵位,尤三姐阿貓阿狗一樣的下流東西也配想這種好事,還正房夫人,她連給人家做賤妾都不配!長得好有什麼用,也還是個千人騎萬人睡的***!真是驢不知臉長,想飛上枝頭做官家太太,我呸!想瞎了她的狗眼!”

一想起尤三姐傷心欲絕的樣子,王熙鳳簡直不要太開心,這賤女人上次不可一世的跑到家裡指著鼻子罵自己,這下好了吧,別人壓根就看不上你!幸好那柳二郎沒有同意,不然她做了比自己位份高的誥命夫人,還不得笑話死自己,到時候她那個姐姐有了幫手,豈不是要翻了天?

說完這一段誅心之言後,王熙鳳不過癮,繼續嘲諷道:“得虧那柳二

郎是個明眼人,知道這狐狸精不乾淨,不然我非得到他面前,把她以前和賈珍父子倆乾的髒事全捅出來,看著她還知不知羞!”,說到這兒,她眼珠子一轉,不如讓秋桐明兒去她家來個落井下石,火上澆油,最好把這兩個沒臉沒皮的髒東西給活活氣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