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時初刻的鐘聲穿過大街小巷,亭臺樓閣,落到寧國府的高牆深院裡依舊清晰可聞,芳官躡手躡腳走到珠簾外,輕聲道:“爺,鴛鴦姐姐來了,在會客廳裡坐著呢,說是西府老太太請您過去說話。”

......

榮國府,榮禧堂。

賈政頂著兩個大黑眼圈,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上前拍了拍賈瑜的肩膀,他從來都沒有覺得眼前這人會像今天這般陌生,也從來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做什麼好,只得重重的嘆了口氣,拄著柺杖出去了。

賈瑜叫住他,提議道:“老爺,恕我直言了,您若是無心仕途,覺得升遷無望,不如上書請乞骸骨,告老還鄉,您如今已是年過半百,身子骨又不大好,是時候退居幕後,頤養天年了,以後這榮國府一應的迎來送往,大事小事,全交給二哥和世忠就行,您安安心心在家裡享享清閒自在,喝喝茶,吃吃酒,和那些門客相公吟詩作賦,高談闊論,豈不美哉?何苦天天早出晚歸,風雨無阻的去衙門當值,若是為了那每年兩百石的俸祿,大可不必。”

一等伯是超品,年俸九百石、太子少保是正二品,年俸六百石、錦衣衛指揮使是正三品,年俸四百石、國子監司業是正四品,年俸三百石,除此之外,賈瑜父親賈致是從一品榮祿大夫(追封),年俸七百石、賈瑜生母陳氏是一品誥命夫人(追封),年俸三百石,他們雖然早已故去,但朝廷依舊會一直給他們發放俸祿,自然而然由他們唯一的兒子賈瑜代為領取。

六者相加,賈瑜一年可以從戶部領到三千兩百石的俸祿

,整整是賈政的十六倍,但凡遇上慶典,重要節日,比如說清明、重陽、中秋、除夕,或者太上皇、太皇太后、皇帝、皇后的生辰,他都可以得到宮裡賞下來的各種御用之物,年底的時候還能得到一大筆,少則數千,多則兩三萬,甚至五六萬兩銀子的“年終獎。”

大梁官員品級的列表中沒有孤兒院副院長這一說,《宣德大典》編纂副總裁是臨時職位,所以兩者都沒有俸祿可以拿。

賈政這個人耳根子軟,容易輕信讒言,從以往賈環只要一告刁狀,他便氣急上頭,不辨真假的毒打賈寶玉這件事便能窺見一斑,又無半點識人之明,固執的認為濃眉大眼,滿口之乎者也的都是好人,並心甘情願的為他們運作,比如雙雙死在漫漫流放之路上的“假話”和“附勢”,這種人最適合拿來當槍使,若是有人要對付賈瑜,他無疑是最合適,最好用的突破口。

他若是哪天稀里湖塗的做下違背律法和族法的事,那賈瑜在清理門戶,大義滅親時難免會下不去手,陷入兩難之地,被人藉此攻訐,所以把這種可能性趁早扼殺在搖籃裡是最穩妥的方法,讓他天天在家裡閒著,總好過在外面忙著要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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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賈政當天便辭了官,理由是年老體衰,昏聵顢頇,無力繼續忠於王事,對於這種沒有什麼用,留下也是佔著茅坑不拉屎的臣子,景文帝沒有挽留,直接批准了,念他為官期間雖然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功勞和政績,但也算是盡職勤勉,又看在賈瑜的份上,加其為正三品工部右侍郎,賜百金,每個月的俸祿照領。

與此同時,周氏身上的宜人誥命被宗正寺按例給收了回去,寧榮兩府現如今只剩下三個誥命夫人,除了國公夫人賈母和五等將軍夫人王熙鳳,還有賈瑜的生母,早已故去十餘載的一品夫人陳氏。

按照朝廷禮制,捐的官雖然沒有俸祿和星點權利,但他們的正房夫人還是可以得到誥命或者敕命的,因為賈芸是正六品工部主事,所以小紅是安人,程日興是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他的妻子則是宜人。

薛姨媽端詳著薛寶釵眼角那抹揮之不去的春韻和臉頰上那片若隱若現的潮紅,心裡很是高興,握著她的柔荑,眼神中滿是欣慰、讚許和鼓勵,庶長子看來是沒有希望了,不過自己女兒受寵也是件大好事,以後的事誰說的定,還猶未可知呢。

“二弟,人已經入土了,按照你說的,除了我,只去了大妹妹、寶玉、三妹妹、環哥兒和蘭小子,其餘人都沒有去。”

賈瑜坐到椅子上,端起蓋碗喝了一口熱茶,澹澹道:“老太太,大姑娘年紀不小了,皇后娘娘恩准出宮後可另尋良配,不好一直留在家裡,免得遭人閒話。”

元春站起身道:“我不嫁人,我只想一輩子待在家裡侍奉老太太和老爺,照顧寶玉,迎春也到了年紀,她都不用嫁出去,憑什麼我要嫁出去,這不公平,你身為族長,自詡公平公正,應該一碗水端平。”

一直低頭不語,恍如凋塑的迎春抬起眼簾看了看賈瑜,兩隻柔荑緊緊的攥住手帕,身子微微顫抖著,被觸及到傷心事,她眼眶一酸便開始掉金豆豆,探春小聲的安慰,小惜春用手帕給她擦著淚花,三姐妹的關係非常要好,不是親的勝似親的。

“大姑娘,你和二姐姐不一樣,她是我異父異母,情比金堅的親姐姐,你只是族姐姐,有何資格要求一碗水端平?”

賈母低聲喝道:“瑜哥兒,都是姐姐,怎麼能有遠近之分,她不想嫁人就不嫁,你何必苦苦相逼,她留在西府裡又不吃你一粒米,喝你一口茶,礙不了你的眼。”

賈瑜好笑道:“老太太,您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當初那姓孫的上門來,您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老祖宗代代相傳下來的規矩,這句話怎麼在大姑娘身上就不適用了?難不成,在您心裡她和二姐姐也有遠近之分,一個是嫡出,一個是

庶出?”

賈母啞口無言,薛姨媽等人紛紛從中勸和,王熙鳳笑道:“二弟,瞧你這話說的,我們家裡可從來都不分什麼嫡庶,老少都是一樣的,我們女兒家婚嫁自古以來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當時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同意了,老祖宗又能怎麼辦?這件事過去那麼久了,你就別再提了。”

….

“要嫁都嫁,要不嫁都不嫁,請你不要再逼迫我,我意已決,便是一頭撞死在這家裡,我也不邁出這大門一步!”

“哦~大姑娘這是在威脅我?”

元春昂著頭看著賈瑜,滿臉的倔強,不肯退讓一步,眼見情況不對,賈璉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忙推脫外面有事要處理,直接腳底抹油開熘了,畢竟她之所以出宮,自己或多或少也負有責任。

賈母像是老母雞護小雞一樣,把元春擋在身後,氣道:“瑜哥兒!她母親都已經被你...死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再遷怒別人,她不嫁就不嫁,過兩年給她找個上門女婿不就是了。”

賈瑜看著美眸含淚的元春,一字一句的說道:“大姑娘,我原本以為你能理的清是與非,但如今看來並不能,王氏無數次辱罵我生母,還扎我的紙人,咒我早點死,在外面編排足矣讓我身敗名裂的惡言,我身為族長,履行族法,把她圈禁起來何錯之有?長篇大論我就不多說了,我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重蹈她的覆轍,不然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勿謂言之不預。”

說完後,賈瑜牽著小惜春,招呼迎春、薛寶釵和探春回寧國府去了。

“老天爺,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喲,好不容易安生兩天又鬧起來了,一家人一碰面就跟仇人一樣,不是喊打喊殺,就是不死不休,這以後的日子可還怎麼過!”

賈母仰天俯地,捶胸頓足,抱著啜泣不止的元春大哭起來,眾人好言勸了幾句,見沒有什麼效果,也只好跟著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