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瑜坐在椅子上,去了火漆印,取出四張信紙,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在這封來自鳳藻宮的家書中,元春表達了對他沒有過多追究王夫人,沒有依照族法和女戒嚴懲她謝意,並且請他這個科舉前輩不計前嫌,能夠看在都姓賈,並且同是一家人的份上,輔導賈寶玉讀書,還說他這個族長有資格、有權利、也有義務去管教族中的子弟。

除此之外,即便沒有明說,但賈瑜還是從字裡行間讀出了別的意思,都說她賢孝才德,他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在原著中,她省親時直接來了一句“當日送我去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現在又請自己在朝堂上幫扶她一下,讓自己這個做臣子去插手皇帝的家事。

賈母全程緊盯著賈瑜,觀察他的臉色,但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比王夫人還要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大姐姐這個感謝太早了點,希望王氏再犯賤時,我將其直接打出去,她不會怪我,至於輔導寶玉讀書,且不說我有沒有時間,他根本吃不了頭懸梁錐刺股的苦,就他那個秉性,便是四殿大學士,以及翰林院那些侍講和侍讀都來了,也挽救不了他,非我這個族長不匡扶族中子弟,我這有限的精力和心血只能留給蘭兒一個人,順帶再照顧一下琮哥兒,這件事不必再說。”

賈瑜合上書信,繼續說道:“至於其他事,我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做臣子的就要恪守臣子的本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有自己的準則,非任何人可以動搖左右,也恕我自己的羽毛,畢竟我現在不是活我一個人,這種事我絕不參與,您老要是有本事,請便,但請不要拉我們東府下水,我還要留著有用之身,來日恢復祖上榮光。”

賈母老臉青白不定,她不是多麼心疼賈赦死了(他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多少會有一點,但也非常有限),也不是多麼心疼爵位被降,更不是心疼那二十四萬兩的罰銀,賈敬留給小惜春的嫁妝還在她手裡,她的體己錢還剩下不少,只是這些事沒有幾個人知道罷了,她之所以四處借錢,就是為了告訴外人,自己家已經沒有銀子了。

她最心疼的是那明明很有希望,卻突然失去希望的貴妃、皇貴妃甚至是皇后位,是榮國府成為後族的機會,這才是讓她心疼到茶飯不思的根本原因。

賈寶玉成為國舅爺,是她和王夫人日思夜想,望穿秋水的共同祈願。

賈母緩緩道:“瑜哥兒,你大姐姐為什麼進宮,你心裡要有數,到底是為了我們賈家的未來,你既然拉蘭小子,拉琮哥兒,拉那芸哥兒,更得拉你大姐姐一把,老婆子我也不要你做別的,你以後多去宮裡看看她就好。”

賈瑜這個正得寵的天子近臣去宮裡探望自己族姐,就是在告訴他人,他要幫扶元春,說不定景文帝也會在心裡起了封元春為普通妃子的想法,畢竟要藉此籠絡他,而且以他現在的權位,元春還做個女史,的確是不太好看。

但這些都只不過是賈母這個內宅婦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若是將來賈瑜位極人臣,元春再來個問鼎後宮,如果皇室再發生一些重大變故,比如說幼帝繼位,兩者一勾結,到時候這萬里江山是姓陳還是姓賈都不好說,除非是皇帝腦子徹底壞掉了,才會讓這種事發生。

見賈瑜皺眉不語,賈母趁熱打鐵道:“瑜哥兒,老婆子我知道二太太和寶玉對不住你,但這件事可不是為了她們,而是為了我們賈家,你大姐姐若是在宮裡受寵,你在宮外受寵,我們賈家才能更好,就像你說的那樣,再次綿延百年富貴,你做為族長,這個時候可得擔當起來才是,沒有不出力的道理。”

這就是不讀書,一輩子只在後宅勾心鬥角,享福受用帶來的毀滅性災難。

大梁後宮除了皇后,還有兩個皇貴妃,稱為“副後”,眼下缺了一人,暗流已經開始湧動,佳麗三千哪個不在死死的盯著這個位置,這要是坐上去,

對於一個家族來說,就是百年的富貴。

賈瑜還是不說話,賈母又來一句,“你也姓賈,就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他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看的最多的不是美人和美景,而是面子。

“老太太,這件事我真的無能為力,首先,這是聖上的家事,我這個外臣沒有插手的道理,其次,我也沒能力插手,您真的以為我在聖上面前很有份量吶?我現在榮恩已至,若是不知不知所畏,肆意妄為,不會落到什麼好,而且,我既然身為賈家的族長,就要帶著族中子弟一刀一槍,一筆一劃拼出個穩如泰山的百年富貴來,豈有為一個女子而去冒險,去博弈的道理?”

賈母見他油鹽不進,氣道:“瑜哥兒,你要知道,這為的可是你們賈家,別的人家都在爭取,你為什麼不敢?”

賈瑜無奈道:“老太太,如果賈珍現在沒有死,而我當時投護城河被淹死或者凍死了,賈家還是那落敗的樣子,你們爭這個皇貴妃無可厚非,但我們賈家現在有我,您平心而論,我朝開國百年以來,可有我這個年紀就是身居如此高位的人?倒是有一個,在太祖年間,那人還比我大,他在外面獨攬大權,自己堂姐又封了貴妃,結果呢?無法無天,意圖禍國,最後被夷九族,前朝有人,後宮有人,這不是什麼好事!且不說現在我能不能助大姐姐一臂之力,如果真的如您所說,她成為皇貴妃,我將來再封個武侯甚至是國公,也許在您老登仙之前,正好可以目睹我們賈家被滿門抄斬,算了算了,我說再多您都會覺得我是危言聳聽,是膽小如鼠,是見不得別人好,在這方面,我袖手旁觀,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將來下去了列祖列宗也不會罪我。”

他根本不屑於挑破這個老太太心裡的陰私,她也許想讓賈家因為元春封妃而再富貴百年,但她最大的目的還是藉此讓西府能和他分庭抗禮,待她死後,賈寶玉能有人照顧,除此之外,她哪裡去想,哪裡顧得上這背後的腥風血雨。

賈母顫聲道:“瑜哥兒,老婆子我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但你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貴妃位落到別人頭上啊,若是你現在一事無成,老婆子我絕不會和你開這個口,但你現在有能力去為你大姐姐謀謀這個位置,怎能這般推諉?”

看來這老太太和那個蠢婦已經徹底魔怔了,賈瑜耐著性子,繼續道:“老太太,我之所以棄文從武,除了想馬上封侯,自立其身外,也是想用軍功重新振興我們賈家,這才是最穩妥的方式,只要我像姑丈那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心忠於王事,我賈家再富貴百年不難,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交給一個女人,後宮競爭何其慘烈,倘若哪天大姐姐做錯了事,甚至是說錯了一句話,對於我們來說就可能是滅頂之災,我絕不允許讓這樣的隱患存在,當然,若是聖上封她做貴妃或者皇貴妃,我也沒有話說,反正我不會出手。”

長篇大論下來,賈瑜有些口乾舌燥,坐到薛寶釵之前坐的椅子上,端起蓋碗喝完裡面的溫茶。

喝完茶,賈瑜站起身,拱手道:“老太太,您可以讓老爺去問問李大學士,聽聽他老人家的想法,他老人家官海沉浮幾十載,真知灼見,看的比哪個都透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瑜先告辭了,鴛鴦,你送送我。”

來到門外,賈瑜笑道:“走,我有點渴,去你屋裡喝杯熱茶。”

聽到說笑聲,正在西側臥房內午休的翡翠起身檢視,見瑜大老爺和鴛鴦姐姐攜手而來,連忙福了一禮,然後便出去了,還非常懂事的把門給帶上了。

賈瑜走到東臥房,往拔步床上一趴,讚道:“你這地方可真香。”

鴛鴦站在珠簾外,兩隻柔荑絞在一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哪裡不知道自家爺想幹什麼,要矜持、要羞澀、必要時還要稍微抵抗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