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胡懷瀠的胸膛還激烈地起伏著,她一抬頭,便撞上週旖錦明亮的眼睛。

“姐姐,我……”她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可開了口,卻又難言。

周旖錦躊躇了一下,問道:“你口中的意中人,可是那蕭公子?”

胡懷瀠眸中閃過一瞬驚慌,支支吾吾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正是。”

“我從前聽聞蕭公子風流在外,只是心裡揣著,從不敢多想,”胡懷瀠聲線顫抖著,眼中迅速蓄了淚光。

“我怎麼都沒想到,他竟有此等心思,方才蕭小姐所言,我簡直不敢置信,姐姐,你聽到了嗎?”胡懷瀠哽咽了一下,熱淚順著臉頰徐徐滑落:“他說我是這世間最美麗動人、最善良可愛的,我從未聽過這樣的溢美之詞。”

“只不過……”她聲音忽然輕下去,斷在半空中。

周旖錦看著胡懷瀠的面容若有所思,半晌,沉靜地拍了拍她的肩,問道:“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胡懷瀠臉色凝重,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不瞞姐姐說,哪怕蕭平對我有意,可我出身這般卑微,又豈能配得上他蕭家的門楣?”

“更何況,如今女子二嫁雖無限制,但到底是矮他人一頭,蕭家那主母的威風我也曾聽聞,哪怕是真嫁進去,也不知要吃多少苦……”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消隱在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裡。

胡懷瀠眼中又含了淚光,她抬起頭來,問道:“敢問姐姐,若你是我,此等狀況之下,會做何選擇?”

“我……”周旖錦沒想到她這樣問,一時竟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短暫的片刻中,她腦海中似乎閃過許多念頭,從前的和現在的,如一團亂麻相互糾纏著,誰也不肯鬆口。

設身處地去想,若是五六年前的自己,將情愛看的十分重,自然不會將那些所謂的阻攔放在眼裡。

可自打她夢醒以後,那熱烈的真情一朝付之東流,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裡生出畏懼來,又刻意地將情看的很輕,似乎只要一切以利益出發,便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周旖錦靜默著,凝視胡懷瀠燃燒著熱烈情緒的雙眸,心中轟然一響,悵然若失。

如今事事追求“正確”的自己,看似無比清醒,卻似乎再也找不回從前那般快樂——哪怕是被矇在鼓裡、自以為是的喜悅,也不知多久沒有再感受過,那些衝動、熱烈的生命力,隨著她的膽怯,被深深壓抑進思想的牢籠,一併束縛在巨大的繭中。

周旖錦眉心緊蹙,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乎做了某種決定:“若是我,我不會在乎這些。”

“茫茫人海中兩個人相愛本就不易,哪怕眼前許多艱難險阻,亦事在人為。”

聽了她的話,胡懷瀠面色凝重,半晌,才緩緩道:“左右以我如今身份,要替先皇守孝三年,此事……容我再想想罷。”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晚些,不過轉眼的功夫,不知不覺便入了冬。

“給王夫人請安。”

清晨,周旖錦方洗漱好,靠在軟塌上伸了個懶腰,便耳尖地聽見門外柳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