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既已走了,周旖錦也不願多留。

如今她雖已對魏景毫無情誼,可瞧見白若煙始終作勢捂在肚子上的手,依舊心中有些不悅,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卻聽見白若煙的聲音:「嬪妾身子不適,貴妃娘娘可否幫嬪妾遞杯茶來?」

周旖錦一揚眉,渾身的氣息驟然冷了下去。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一轉,目光落在白若煙臉上。

白若煙並不退縮,抬頭又望了回去,眼中明晃晃是挑釁。

「舒昭儀入宮時間不短了,如今恐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半晌,周旖錦緩緩開口,獨特的冷冷清清的語調,其下嗤笑的意味卻像是鋒利的刀刃,一層層隔開她訕笑的外皮,露出底下狼狽的底色。

說罷,她手中的茶杯不輕不重地砸在桌面上,一聲悶響,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魏璇緊跟其後,那抹玄色的高大身影似乎將周旖錦整個人護在跟前,分割了兩側的空間。

見白若煙吃癟,沈嬪亦不吝取笑,說道:「舒昭儀真當自己肚子裡懷著太子呢。」

白若煙渾身氣的發抖,可如今魏景不在,沒人為她做主,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周旖錦走後,眾妃嬪也再沒什麼熱鬧可看,紛紛三五成群離開。

白若煙一隻手還撫在略微鼓起的肚子上,起身走到門邊,眼眸中狠厲的光芒一閃而過,隨即覆上了一層濃重的迷茫的水霧。

不過短短几年,她為何入戲這樣深了?

她心中一顫,肚子裡也憑空升起一陣暖意,如細微的電流貫穿了五臟六腑,將她每一寸的神經狠狠束住。

「乖寶寶……」白若煙口中喃喃,魔怔似的又去摸那肚子。似乎這一條還未誕生的小生命,不僅是她上位最重要的手段,更成了她與這個時代最根深蒂固的連結。

哪怕只是為了這個孩子,她也必須去爭取。

白若煙站在原地發著呆,忽然袖子被輕輕扯了一下,不知何時五皇子站在她身邊,一副乖順的模樣,說道:「舒娘娘,這裡風冷,隨兒臣回屋去吧。」

見白若煙不理睬,五皇子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兒臣也許久未向舒娘娘彙報功課了。」

看見五皇子,白若煙的臉上霎時顯出幾分不耐,但還是強壓下火氣,隨口道:「本宮還有事要忙,叫嬤嬤領你回去吧。」

前陣子她本是聖眷正濃,可偏是那五皇子一場風寒,令她連伴駕祈福的機會都失去了,整日待在未央宮裡照顧他,叫那些***乘機鑽了空子分寵。

如今她腹中懷了一個,這使手段招攬的便宜皇子自然沒了什麼利用的價值,若非四周宮人都眼睜睜瞧著,她甚至連這些表面功夫都不樂意做。

說完,白若煙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舒娘娘……」五皇子張了張口,聲音消散在風中。

他並未招呼等在一邊的嬤嬤,徑自看著白若煙離去的身影,方才還揣著笑意的臉色像結了冰,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最後凝成化不開的一抹陰鷙。

自打他失了母妃,心裡對白若煙自然是極依戀的,可自從他住進未央宮,認了白若煙做繼母,開頭那點溫情便像全然翻了篇似的,而白若煙懷孕之後,就更是……

「走吧。」過了好一會兒,五皇子才嘆了口氣,深深低下了頭。

他自幼養在宮裡,對人情冷漠素來是敏感的,如今即便看破了白若煙的偽裝,他也只能不動聲色地隱瞞下去,維持著表面上和睦的假象。從今往後,他也只能依靠自己。

養心殿內,地龍燒得烈,小福子低眉順眼站在一邊,不一會兒汗水便順著脖頸流淌到了衣領裡,癢得令人心煩,他卻不敢去抓,只能百無聊賴地隔著窗子數著對面黃琉璃瓦歇山頂戧脊

上的仙人走獸。

沈嬪受冷落了數月,終於藉著四皇子的面子得以伴駕,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規矩地站在角落裡,全然不復往日風光。

「小福子!」一道沙啞聲音將他驚醒。

魏景「砰」的一聲用力合上手邊的奏摺,一隻手捂著喉嚨,隨即猛烈地咳嗽起來。

廊下一個小太監手裡捧著暖好的茶水,腳步匆匆端上來,小福子忙不迭接過,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奴才在。」

「皇上莫急,喝口茶。」小福子將茶遞給魏景,又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全然未察覺背後隱約閃過的人影。

說時遲那時快,魏景接茶杯的手還未握穩,方才還在門口的那太監便一個箭步衝上來,從懷中一摸,明晃晃是鋒利的刀刃。

魏景渾身都嚇軟了,手指驟然一鬆,身子往後閃避,卻已全然來不及。

「皇上小心——」

隨著女子的一聲尖叫,刀刃刺開皮肉的聲音清晰地落入魏景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