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十年時間,那些昔日跟隨王賁滅齊,留在臨淄郡的官吏就已經墮落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不是他們身上穿著的還是秦吏的衣服,說的也大多是關中口音的雅言,侯封真的以為自己重新回到了舊齊國呢!

侯封不由想起了離開咸陽城時,扶蘇曾經說過的話:

大秦的心頭之患不在北邊的匈奴,南邊的百越,而在於這朝中的袞袞諸公,各個郡縣的郡守、縣令,他們爛一點,大秦就爛一片,他們要是全爛了……

侯封微微嘆息,君憂臣辱,他要做的,就是皇帝手中的挖骨刀,將這些爛肉全部剜出來,一點都不留!

片刻之後,臨淄郡的官吏紛紛離去,郡府大堂上只剩下了沉思中的侯封,以及站在他身後,挺拔如蒼松的繡衣郎。

這時,從角落中,走出一個滿臉滄桑,身穿黑色秦吏制服,腰間懸掛著一方銅印的男人。

從銅印上黑色的綬帶可以看出,這人是個秩比千石的縣令。

見到侯封低頭沉思,似乎沒有差距男子的走出,貫高上前幾步問道:“你是何人?可是有要事面呈廷尉右丞?”

男子拱手而拜道:“吾乃狄縣縣令,孟集。”

孟集停頓了一下,帶著幾分惶恐之色的向外看了看,然後上前一步,在貫高逼視的目光下小聲說道:“我有地方豪強,勾連不法之事稟報!”

貫高微微皺眉:“爾大小也是個食祿千石的縣令,牧守一方,號百里侯!區區一個地方豪強,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了?”

在貫高鄙夷的神色中,孟集長嘆一聲:“郎君可知,狄縣共有秦吏幾人?”

貫高笑著說道:“縣令、縣城、縣尉、主吏櫞……林林總總,百人總是有的吧?”

孟集搖了搖頭說道:“秦吏確有這麼多,可秦人,卻只有我一人!”

“當大小官吏,亭卒、縣兵等全部是本鄉本土之人,而郡裡的郡守、監御史毫不作為之時,僅憑我一人,如何能有作為?若是不肯同流合汙,活著,就已經很不易了!”

白無忌從旁邊走來,拍了拍孟集的肩膀說道:“我們來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孟集眼眶一紅,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時,侯封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出:“你說,郡守、監御史毫不作為,可有證據?”

孟集上前幾步,拱手說道:“有!”

侯封問道:“證據何在?”

孟集深呼吸一口:“就在卑職身上!”

說完,他將身上的官服退下,猛然轉身,露出了遍佈著鞭痕的脊背。

“始皇帝三十六年秋,我因縣裡豪強應繳租稅數額不對,前往裡坊檢視,被田姓豪強指使僮僕鞭成重傷,身邊亭卒、縣兵視如無睹。”

“我連夜向郡府遞交文書,請求郡守發兵平亂,但文書始終杳無音信!我不得已,帶傷親自前往臨淄縣,卻在半路被田姓豪強再次攔下,又是一頓好打!”

“我無奈,只得躲在縣府養傷,等待傷好之後,小意逢迎,矇蔽縣中豪強後匆匆趕到郡府,不料郡守等人卻一再勸我息事寧人,言說若是激起民變,就先將我全族問斬,以解黔首之怨!”

“此後我接連數次上疏朝廷,卻始終沒有任何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