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臨。

山坡上死者堆積如山,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鮮血染透土地,即便是陡然猛烈起來的狂風,也吹不散撲鼻的血腥之氣。

王離倚靠在車廂上,顫抖的手中握著一根已經開裂的長戟。

只是這根長戟看起來,更像是一杆長槍,戟上小枝在白天的戰鬥中,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一滴滴赤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盔甲向下流去,在他的身下匯成一攤,然後再次流向地面。

這裡面有他的,但更多的,是匈奴人的。

“晚霞真美啊!”王離喘著粗氣自言自語:“真好,又多活了一天!”

他將插著一支羽箭的纓盔取下,端詳著羽箭的尾飾,不由暗自慶幸。

這應該是一個混在人群中的射鵰者,向他射出的鵰翎箭。

只是儘管弓力很足,但箭頭卻只微微嵌入鐵盔半分,絲毫沒有傷及頭顱。

王離將羽箭拔下,將頭盔放在地面,調轉刀柄,輕輕敲打幾下,鐵盔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

只要不是倒黴的被命中了同一個位置,頭盔的防禦力就不會受到影響。

王離看著向他蹣跚而來的呼衍蒲奴:“我軍傷亡如何?”

呼衍蒲奴微微嘆息:“輕傷1623人,重傷19人,陣亡……221人!”

“兩百多啊……”王離微微嘆息,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還好,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足夠應付明天的戰鬥!”

從很小的時候,無論是他的祖父王翦,還是父親王賁,都曾教育過他一個詞。

慈不掌兵!

這倒並非是要苛待士卒,而說說作為將領,當你在指揮作戰的時候,如果出現一個合適的機會,可以贏得整場戰役的勝利。

那麼,就不要吝惜那些去執行這個任務計程車兵的生命。

當命令下達的一刻,要在心中將這些人全部當做已經死掉了看待。

王離至今還記得,當年王翦盤坐在一株枯萎的銀杏樹下,語氣雖然平靜,但眼角卻有淚滴滾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要知道,凡是被派去執行必死任務計程車兵,多是將領一手帶出的親信。

送死的任務,若是烏合之眾,出營門的那一刻就做鳥獸散了!

所以,當做出決定之後,心中的愧疚之感可想而知。

王離反覆在心中唸了幾遍‘慈不掌兵’之後,伸出手,示意呼衍蒲奴將自己拉起來。

“你真夠沉的!”呼衍蒲奴小聲吐槽,但一臉豔羨的看著王離身上的鐵甲。

作為九原軍中僅次於蒙恬的指揮官,王離的盔甲是花了大本錢量體定製的。

從內襯向外,是一件鍊甲衫,再向外,則是純手工打造出的金屬胸甲,以及同樣規格的金屬護肩和板甲手套。

之前為他擋下鵰翎箭的頭盔,則是一個用黑色馬尾裝飾的金屬護面頭盔。

這一整套盔甲的重量,要比軍中配發的扎甲要輕很多。

王離站起身,將裂開的長戟丟掉:“羨慕嗎?”

呼衍蒲奴點點頭。

王離也跟著點點頭:“看到你這麼羨慕,我心裡感覺很爽!”

看著呼衍蒲奴遠去的背影,王離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轉而向幾個二五百主交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