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殤啞口無言,訕訕的收回手,仔細回味了一下殷飛方才的話,難道說,薄夕顏有問題?他承認,昨日沒有給雲紫解釋的時間的確太不冷靜了,愛之切恨之深,當時的心境無以言說。

從昨日開始,他已在這裡站了一天一夜,憤怒,狂躁漸漸平息,只餘無盡的思考,此事的確疑點頗多。

那日,他下定決心要和雲紫在一起,趕回軒轅門也是為了說明自己的心意,仙門與妖魔從古至今不能共存,要讓妖魔改邪歸正,無疑比讓仙者墮入魔道還要困難,因此,他不打算勸雲紫迴歸仙門,也不會任由她幫著魔族殺害仙門中人,最折中的辦法便是,兩人置身事外,兩邊各不干涉。

除了要說明這個問題外,當日還有一件要緊事,那便是曲微的受罰之日,軒轅門的掌門受罰,作為尊者,他是必須要出面的,更何況,那天雷陣只有他和曲微可以啟動。

他在執法廳中等候,不久便有弟子來稟,關押曲微的暗牢受到襲擊,一百多弟子非死即傷,他和執法長老趕到事發地,果然見到遍地慘況,一百多弟子一多半死,一少半傷,曲微更是消失無蹤。

四周圍著數千魔兵,為首一人正是暗夜,彼時,他手握長槍,槍尖帶血,妖異的眸中滿是陰冷。軒轅門弟子受到傷害,作為上仙,他豈能袖手旁觀,就算暗夜是雲紫敬愛的哥哥,他也不能因此就放過暗夜。

許是前些日子暗夜重傷未愈,一經打鬥,激戰許久的暗夜便露出疲態,下手頻頻出錯,以至於被曲殤飛劍刺傷命脈,當場氣絕身亡。

因為暗夜是雲紫的哥哥,死在他的手上,著實有些不好對雲紫交代,曲殤猶豫再三,決定將他的屍體存入儲物袋中,待見到雲紫,好好解釋給她聽,然後將暗夜隆重下葬。

那數千魔兵見魔尊已死,頓時鬥志盡失,瞅準機會撤退了,恰在此時,有弟子來報,薄家鎮出現大量魔兵,曲殤與眾位長老匆匆趕到時,恰好看到薄夕顏披頭散髮在向雲紫索命,沒有一個人會把血海深仇當兒戲,如果不是雲紫做的,薄夕顏,作為雲紫的好朋友,又怎麼會隨意誣陷她?

更何況,暗夜突襲軒轅門在先,雲紫屠殺薄家鎮在後,任人怎麼想也是兩方夾擊,戰略戰術,因此,惱怒異常的曲殤才會口不擇言,不聽雲紫的解釋。

他才會一怒之下,將暗夜這個罪魁禍首的屍首當眾拋給雲紫,只是,他當時未想明白一點,那便是雲紫身周的一千魔兵在他出現之時,竟然會莫名其妙的消失,而且又是在暗夜屍首被拋下時一併被拋下,那般慘烈,雲紫看了,當即會震怒也在情理之中。

細細想來,此事果然經不住推敲,比如,暗夜身為魔尊,比他的功力只強不弱,即便受傷在先,打鬥之時,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沒想到僅僅幾十個回合,他便死了,死的也太容易了些。

但是,如果暗夜沒死,依著雲紫的修為和細心,抱著他的屍體又怎麼會覺察不出端倪?曲殤煩躁的踱來踱去,還是決定去問問當事人。

薄夕顏,曲殤默唸著這個名字,沉吟片刻,隱了身形往薄夕顏居住的殿宇走去,當時天色已晚,烏雲密佈,月亮完全被遮住,天幕就如一塊不透光的黑布,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薄夕顏將身子縮成一團,裹在錦被中,身體還在瑟瑟發抖,她忘不了父親臨死前絕望的眼神,也忘不了薄家鎮慘遭滅門時悽慘的景象。

沒錯,她是漏網之魚,確切的說,她這條漏網之魚在苟延殘喘,是向殺父滅門的仇人祈求來的性命,為了苟活下去,為了能再見到她心心念唸的曲殤,她違背良心做了對不起雲紫的事情。

如今,她遭到報應了,每夜,一閉眼,滿腦子都是血色,天上地下,屋裡,屋外,屍首,堆積如山,父老鄉親,死不瞑目,無數的鬼魂漂浮在空中,伸著手,向她來索命。

“啊——”,薄夕顏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明明點滿燭火的大殿不知何時變得漆黑一片,火摺子呢?夜明珠呢?薄夕顏哆哆嗦嗦的下地,想要點亮大殿,可是一下地,地上便出現一雙血淋淋的腳,那雙腳上沒有肉,全是白骨,白骨上染著血,正嘎吱嘎吱的向她走來。

“不,不。”薄夕顏向後躲閃著,抬起頭,順著白骨的腿幹上去,看到一張熟悉而恐怖的臉,薄家主悽慘而悲傷的望著她,哭道:“夕顏啊,你為什麼要害我?”

“不,不,爹爹,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薄夕顏掀開床單,想要鑽到床底下去躲避,無奈床下空間太小,無論她怎麼鑽,都鑽不進去。

“夕顏,你為什麼要害我——”薄家主悲痛的聲音再次在腦後響起。

“爹爹,饒了我,饒了我,是他們逼我的,真的是他們逼我的。”薄夕顏幾乎崩潰,眼淚鼻涕一同流下。

“沒有人會逼你,夕顏,你內心裝著一隻鬼,一隻醜陋不堪的鬼,正是這隻鬼教唆你,親手將薄家鎮推向萬劫不復,薄夕顏,你有罪啊,你罪無可恕,說,你為何還有臉面殘活於世上?”薄家主聲音愈加凌厲。

“是,是,是,我有罪,薄家上下一千多條人命啊,就在我的一念之間,盡數死光,是我將他們引到了薄家中心,讓他們有機可乘,是我嫉妒雲紫,在事發之後嫁禍於她,是我痴戀曲殤,嫉妒心作祟,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是我不得好死,罪不可恕,罪不可恕啊,神啊,收了我吧。”薄夕顏痛哭流涕,這段日子來,她受盡了折磨,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選擇從沒來這世上走過這一遭。

“你讓誰有機可乘?薄夕顏,你究竟引了哪頭狼入室?”薄家主質問著,不經意間,聲音中還隱隱有絲顫抖。

“我有罪,我有罪,罪不可恕,罪不可恕。”薄夕顏痴痴傻傻,又哭又笑,光著腳手舞足蹈的在寢宮中亂竄,然後,突然撞向石柱,撞得**迸裂,當場身亡。

薄家主搖身一變,成了白衣蹁躚的曲殤,他的手抓在半空,來不及阻止薄夕顏的自殘,他頹然的閉上眼,悔恨當初,原來,他又一次冤枉了雲紫,為什麼,一次一次,總是他親手將她越推越遠?她是那麼善良,一次次的原諒他,用真心接納他的自私,他卻一次次狠下心把無情之劍插入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