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骨遍地,血漫草原,時詡的名字從此威震滿丘草場,即使是遠遠地看見了寫著“時”字的帥旗,滿丘人也無不聞風喪膽。

這一仗,建升帝龍顏大悅,封時取為武安侯。

像他這樣年少得志的人,難免驕傲。

慶功宴到了三更天才結束,景聆與父親同乘馬車回府。

方才在席間,景嘯一直都坐在景聆身旁,景聆瞟過父親幾眼,雖是打了勝仗,可他臉上卻掛著說不出的陰鬱,全程也未與自己說過一句話。

即使是現在,景嘯也依舊在馬車中偏著頭,閉目假寐。

景聆的母親去世得早,景嘯又常年在外征戰,因此景聆三歲起就被自己的姨母,也就是秦太后養在身邊。

景嘯一年都難得回京幾趟,與女兒的關係,亦不似平常人家親近。

景聆在暗黑中側目望著年逾半百的父親,車頂突然傳來了逐漸急促的敲打聲,幾陣涼風呼嘯而過,掀起了馬車兩側的窗簾。

外面下雨了。

景聆周身感到一陣冷意,見景嘯還在睡著,她便摸黑拿起了毛毯,正想往景嘯肩上蓋去。

“景聆。”

景嘯喑啞的聲音突然傳來,景聆頓時身體一僵,在黑暗中與景嘯微亮的眼睛相視。

景嘯也望著她,撐著軟墊坐正。

景嘯道:“你姨母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景聆垂下眸子,把手裡的毛毯攥得皺起。

“女兒明白。”景聆輕聲道。

景聆在秦太后身邊待了這麼多年,見慣了她拿捏人的手段。

秦太后與人在棋盤上博弈,自己便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

“明白就好。”景嘯仰頭看著馬車的頂棚,感受著車裡瀰漫著的溼意,“太后娘娘撫養了你這麼多年,又一直扶持著景家,於你於景家都有恩情。”

景聆側目望向父親,自嘲似的笑了笑,說:“父親說得是,女兒定會報答姨母的養育之恩。”

景嘯輕點著下巴,思忖片刻後,低聲道:“你先休息一日,後天,我送你去北寧府。”

“北寧府?”景聆一時感到錯愕。

北寧府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京畿最大的軍府嗎?父親這時候讓我去北寧府,是什麼意思?

景嘯看向景聆,說:“前些日子來了批新兵,皇帝發了話,讓武安侯帶著他們操練。”

景聆閉了閉眼,秀氣的眉便在人看不見的黑夜裡蹙了起來。

時詡掛帥不過兩年,擊退滿丘五百里,勇冠三軍,聲名顯赫;今夜秦太后把自己指婚給時詡,這宴席上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秦太后的拉攏之意。

可建升帝竟然讓這樣一個大將軍去折衝府中訓練新兵,未免大材小用了。

景聆一時誤不透建升帝對時詡的用意,倒是今日在宴席上建升帝的那番話在景聆耳畔反覆迴圈。

他究竟是為了替時詡解圍,還是為了……

景聆心跳一滯,不敢再想下去,黑夜掩藏了她泛著紅潮的臉頰,她微微抿唇,淡淡地“哦”了一聲,光聽著語氣,倒像是不帶情緒的冷靜。

時詡掛帥的這些年建升帝給他的封賞並不少,這次回來又升他做了右武候大將軍,只希望武安侯不要辜負了皇上對他的期望。

父親把自己送進北寧府,也正好給了自己機會試探這武安侯對皇上究竟是真的忠誠還是假的忠誠。

父女二人一路無言,馬車穿過東巷就到了鎮國公府,景嘯率先下了馬車,待車身停穩後,景聆才掀開簾子,被舉傘的丫鬟攙著進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