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可不必受我鉗制,你別管我,讓我去死了得了,我早就該死了,我死了,大家都安生。」

「我……」

女人打斷了秦堯之的話,雙頰泛紅,「我的安然,我那麼小的孩子,我都看到她的小手小腳丫了,她沒了!她甚至都沒能來到這個世界上,看我一眼!」女人聲嘶力竭,同她破敗的身體截然相反的,她的眸光亮得驚人,全身的養分彷彿都因此而燃燒著,「都是因為你的女朋友!因為那個顧夏!」

秦堯之閉了閉眼,聲音乾澀,「那件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

「你閉嘴——閉嘴!」

女人尖叫起來,起先嘴裡還唸叨著惡毒的詛咒,可是到後來,幾乎詞不成句,音不成字,嘴裡無意識地蠕嚥著聽不清楚的音階,夜深人靜中,她像是深淵裡的陰影,人不成人,鬼不像鬼。

馮安然

掩去面上的嘆惋,溫聲***來,「堯之,阿姨身體不好,你別說了。」

秦堯之的手攥成拳,緊緊地抿著唇。

在家庭醫生的安撫下,江珊終於入睡。

秦堯之出來的時候,看見馮安然靠在廳廊的牆上,雙手抱著肩,仰著頭,無所事事地看著頭頂的燈帶。

「你怎麼還沒走?」

馮安然朝後看了看,確認他身後沒有人了,眉宇間舒展了半分,就是這微乎其微的改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跟方才截然不同,少了溫婉動人,多了點隨性瀟灑。

「我不放心,想著再等等。」

秦堯之漠然,「謝謝。」

男人的臉陷陰影中,牆角的射燈將他的五官輪廓勾勒出極致的銳意,連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都比旁人英俊幾分,可是馮安然卻無甚在意,只是說:「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嗎?」

「不必,你做好之前約定裡的事就可以。」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出門。」

兩個人往門口走去。

「阿姨喜歡我,逼著我跟你訂婚,因為跟你的婚約,我祖父才沒辦法把我賣給一個印商做小老婆。說起來這事還是你吃虧,為了我平添了一個前任未婚妻,我欠你的,以後我會想辦法回報你。」

「你跟她有緣分,願意幫我看顧她,是對我們家最大的幫助。你不欠我的,我們是平等的合作伙伴。」

談話間,兩個人走到了門口。

馮安然站定,揚頭看向男人。

認識他這幾年來,他從來都是一種狀態,冷峻從容,運籌帷幄,彷彿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壓得垮他,他永遠如一顆松柏,無論是身處叢林,還是峭壁,他都是他。

「秦堯之,你這麼活著,不覺得太累了嗎?」

秦堯之扯了扯唇,「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從小就比旁人聰慧,也比別人想得更多,思慮得更周全,從前他是不不覺累的,因為生來便是如此。

認識了顧夏之後,他才有了第二種生活方式,他知道「累」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了,因為跟同她在一起的美好相比,往昔日復一日的學習、工作,顯得是那麼的枯燥乏味。可是顧夏有一種魔力,她是向陽的、鋒芒畢露的,她喜愛同他耳鬢廝磨,卻也能過好自己的生活。漸漸的,秦堯之也找到了平衡,跟顧夏的戀情,讓他更有動力去解決這世界上的一切難題,然後,回到她身邊。

只有她離開的這五年,他才會覺得累。

得到又失去,世間最痛。

馮安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