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應采薇開口說道:“景明,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李景明開口問道。

應采薇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媽媽想讓我去鎮上的戲班子學唱戲,這樣有了一門手藝,將來也能靠這個吃飯。”

李景明心裡微微一顫,心中思緒紛雜。是啊,就算他從明年開始參加院試,考取秀才,後面還有鄉試,會試,殿試。哪怕一路高中,最快也要七八年的時間。他一個窮書生,拿什麼去娶采薇。南爺爺和梁爺爺年紀都大了,總不能總是指望他們吧。義父也好多年沒來了,雖說義父對他很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父親,就算義父肯幫他,那今後呢?采薇突然提起要去學唱戲,他又何嘗不知這其中的隱情。他與她青梅竹馬,兩兩相知,又怎能不懂她的心思。采薇比他大一歲,而且又是個憂心命,自然而然想的比他多,比他遠一些。采薇那麼美麗,人又溫柔善良,賢惠大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李景明又何德何能娶得這樣一位完美的妻子?想到這裡,李景明不禁自慚。以前,他從沒有考慮過這些。如今,這些問題擺在他的面前,他卻有些不知所措。難怪采薇剛剛心事重重的問他,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了,他會不會忘了她。想到這裡,李景明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很痛苦,他捨不得應采薇。從小到大,他跟應采薇都是形影不離,兩個人早已經習慣了陪在對方的身邊。如今突然要分開,他有些難以接受。可他又清楚,以采薇的性格,認準的事,多半是要去做的。他也清楚,采薇這麼做,是為了他們兩個好。這樣他就可以少一點負擔,一門心思的好好讀書,早日考取功名。而且只要采薇在身邊,他總是會想著跟她黏在一起,陪她一起玩耍,從而疏忽了學業。因為此事,南爺爺和梁爺爺沒少懲罰他。李景明心裡清楚,采薇的這個決定是對的。但是,他還是忍受不了。他不知道,沒有采薇在身邊的日子,他要怎麼度過。他更不知道,戲班子裡的人,都是些什麼人,會不會欺負她?對她不好?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跑到那裡,身邊沒個認識的人,她又那麼愛哭,到時候傷心了,沒人陪在她的身邊,那可怎麼辦?萬一她在鎮子裡待的久了,慢慢的喜歡上了其他的公子哥兒,那又怎麼辦?李景明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各種念頭,他好痛苦,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應采薇看到李景明的表情越來越猙獰,知道他心中定是十分難受。於是伸出手來,抱著李景明,輕輕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溫柔的說道:“景明,你不要怕,我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妻子。”

李景明心頭突然湧進一股暖流,緊接著眼淚就潤溼了眼眶。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抱著應采薇,哽咽道:“采薇,都是我不好,沒能照顧好你,還要讓你出去受這份委屈。”

應采薇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世上的事,哪能盡如人意啊。哪怕再相愛的人,也終有分開的一天。你看那天上的雲兒,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世事無常,又怎是我們能左右的?只要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

李景明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應采薇的臉頰,柔聲說道:“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我還是割捨不下。沒有你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應采薇向來瞭解李景明,知道他性子執拗,固執。她知道突然之間把兩個人分開,他肯定難以接受。因此跟他說這件事之前,她就已經在心裡醞釀了很久。

應采薇抬起頭來,用她那柔若無骨的手溫柔的撫摸著李景明的臉,緩緩的勸道:“只要我們一起努力,終有一天,我們會過上好日子,兩個人長相廝守,雙宿雙飛。”

李景明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睛,靜靜的抱著應采薇,享受著這片刻的溫純。

應采薇知道他心裡難過,便沒有再打攪他。而是像一隻小貓一樣,溫柔的躺在他的懷裡,希望能幫他減輕一些痛苦。

過了一會兒,應采薇怕他一直難受,無法自拔,於是轉移話題的安慰道:“以前讀到陸游和唐婉的故事時,只是感覺遺憾,悽婉。雖然也為他們的遭遇感到悲痛,但卻不曾親身體會。如今事到臨頭,倒是有些理解了。”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李景明一邊揹著,一邊流著眼淚,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了詞中的心酸。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應采薇念著念著,人已哽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強顏歡笑的說道:“景明,你不是會寫詩嗎?你也給我寫首詩吧。”

“只要能讓你高興,以後我天天給你寫詩都可以。”說罷李景明站起身來,折了一根樹枝。

然後蹲下身來,在地上寫道:

“情字本就無解,終究得遇良人。

願今以後,

萬里層雲,千山暮雪,莫作形單影隻狀。

海角天涯,春秋冬夏,皆得攜手共白頭。”

寫完李景明笑著對應采薇問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應采薇在心裡默默的唸了幾遍,然後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終究不是陸游,寫的詞也不似他那般傷感,多了些溫暖與希望。”

“那是我寫的好,還是陸游寫的好?”李景明期待的問道。

應采薇捂著嘴笑著說道:“自是你寫的比較好。”

“真的?沒有騙我?”

應采薇含情脈脈的望著李景明輕輕地說道:“當然是真的,我的景明,寫的最好!”

正所謂世間諸苦,唯別離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