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見山策馬飛馳,不由得苦笑起來。他的日子,又怎麼可能讓她輕省,明明只有更艱難。

他料到此事並不會因此而結束,憐兒雖得計,但要完全瞞住卻並非易事,將來一旦暴露,對她的名聲是大大有害。那趙姨娘輸了個傾家蕩產,日後勢必會反撲。再加上她那個爹,輸了房子落得個掃地出門的結局,將來如何苟活於世,他可是個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的人。若是她爹受此打擊一蹶不振,她孃親又待如何?

所以,一時得計有可能是禍端的開始,小丫頭畢竟年輕,不知能不能看得如此深遠,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萬事切切不可做到絕處。若她不懂得及時收手,他還得再勸勸她。

蘇憐回到家,見張見山正在陪阿吉鬥泥丸玩兒,淡淡笑道:“我回來遲了,你們吃飯了嗎?”

阿吉見了蘇憐便撲上去大喊“憐兒姐姐”,又問給他帶了什麼吃的。蘇憐從包袱裡拿出好幾樣精美的點心,都是從五里莊捎的,阿吉得了點心,便捧著自顧自吃了起來。

張見山見蘇憐眉眼之間並無多少得意,笑問道:“憐兒,今日之事還順利嗎?”

蘇憐愣了愣,笑容凝固了,只淡淡道:“還算順利。我只是沒想到,趙姨娘竟然將蘇家的房子都拿去作抵押了,湊了二百兩銀子來放利。”

小丫頭似乎不太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又問張見山吃了飯沒有,想吃什麼,她便去做。張見山見她經此一役,似乎並沒有得勝回朝的得意,笑問道:“憐兒得計,好似並不開懷暢意?”

蘇憐看了他一眼,無力道:“與人爭利,爭贏了也沒多大意思。哪裡比得上憑自己本事生利?”

她的思路總是很清奇,時時惹他發笑,細想之下卻頗有幾分道理。張見山沉聲笑了幾下,問:“接下來,憐兒打算怎麼做?”

蘇憐認真看著張見山,這段時日以來,她總覺得這漢子似乎深藏不露,是個關鍵時候能拿大主意的。他有此問是關心她,還是在考她?

蘇憐在竹椅上坐下,喝了一杯茶,慢慢道:“回來的路上我也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果處理得不好,麻煩事才剛剛開始。”

張見山見她似乎想擺開來好好說,便在她身邊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蘇憐道:“初時我想,讓我爹發現趙姨娘偷偷放利錢的事,好將姨娘趕出去,讓我娘重新掌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一個月後,找人去蘇府說,這房子已經不是蘇家的,並將趙姨娘抵押房契地契的事抖露出來即可。可是,人若是被逼到絕處,恐怕會做出不顧後果的事情來。再者,那房子已經不是蘇家的了,我爹還能咽得下這口氣,會不會做出什麼極端的舉動來?若是有個萬一,我娘該怎麼辦?”

張見山讚許地看著小丫頭,她能想到這一層,說明勝不驕敗不餒,就不是普通的算計,而是韜略了。

蘇憐又道:“所以,萬事不能做到絕處上,不能憑著一時快意,留下無窮的後患。”

張見山站起身,道:“等了你好些時日,肚子都餓了,憐兒早些做些飯菜吧。”

蘇憐愣了愣,道:“誒?你不聽了嗎?剛才不是在考我麼?”

是他多慮了。他家娘子不但精於算眼前,也知道謀長遠。這事她自然會處理好的。

“不聽了,肚子餓了。”張見山笑了,轉頭去修補他那張弓。

蘇憐瞪著這漢子,他到底在想什麼?

“對了,那房子現在姓張了,下次去,可沒人再能攔咱們了。”蘇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準備去做飯。

張見山愣住了,轉頭看著蘇憐:“你說什麼?”

蘇憐道:“我如今可是姓張的,那房子自然要跟著姓張,難不成還姓蘇?房子已經過到見山哥哥名下了,還缺個手印,下次進城便去補上吧。”

張見山完全不在意那一兩處破房子的事,腦中反覆玩味著她那句“我如今姓張”。

是了,她如今是張蘇氏了。

張見山低下頭,繼續修理手中的弓,眼中的笑意卻不想被她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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