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她爹也真是夠大方的,竟然將如花似玉知書達理的嫡女許給一個山中獵戶……

阿吉雖是山中長大的孩子,規矩卻學得極好。只要客人不動筷,他決不會第一個端碗。

言恆以為蘇娘子會坐下來同吃,沒想到她一擺好碗筷便要轉身回去。言恆急忙起身拜道:“辛苦娘子了,娘子不坐下來一同用飯嗎?”

蘇憐聞言,轉身懶懶一拜,道:“我家見山哥哥說了,憐兒是女子,女子不配上桌吃飯。”

張見山差點衝口而出“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但轉念一想這丫頭既然這麼說,一定是有她的主張,便生生地把話憋回了肚子裡。

言恆本想留蘇憐一起用飯,畢竟他還有些事想請教這小娘子。誰知阿吉卻忽然極有禮貌地提醒道:“貴客,請用飯吧。”

言恆看了一眼這孩子,忍不住笑了——孩子的口水都快掉出來了,還一本正經地請客人用飯。

恭敬不如從命,言恆只好依著主人家的規矩,端起碗慢慢吃了起來。

那蘇娘子做了四個菜,言恆一樣嚐了一筷子,便放下碗不吃了。

張見山見狀,道:“山野吃食粗鄙,是不是不合大東家的胃口?”

言恆站起身,窘迫地一拜,道:“文定今日逾矩了,望主人家不要怪罪。文定今日確實有疑難事想請教娘子,不知可否再請娘子出來相見?”

張見山笑道:“有何不可。”便又將蘇憐喚了出來。

張見山笑道:“憐兒,我們與言大東家不打不相識,今日就不必拘禮了。”

“哦。”蘇憐垂首應了一聲,乖乖地坐下了。

她那副委屈小媳婦的樣子裝得可真像,就連張見山都嘖嘖稱奇,幾乎快忘了平時這傢伙在家裡是如何上躥下跳、上房揭瓦的了。

上次見她,這蘇娘子伶牙俐齒的精明樣子還深深刻在言恆腦中。這樣厲害的女子竟然被她家漢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言恆心中對張見山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還記得上次這蘇娘子本想訛他十兩金子,也是張見山出言喝止,那小娘子便乖乖作罷了。

“娘子,文定有一事請教。”言恆拱手道,“按說我那鹿鳴軒的大廚也是從京城有名的食府延請的,可不知為何,這做出來的菜與娘子的手藝一比,頓覺寡然無味。娘子可曾在何處拜師學藝?”

蘇憐淡淡然道:“承蒙大東家抬愛。妾身何曾拜師學藝,這些家常菜都是自己瞎琢磨做著玩兒的。您要說這食府大師傅做的菜寡淡無味,那確實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聽到她後半句話,言恆卻有些怔然。“娘子何出此言?”

蘇憐道:“您那食府接待的都是達官貴人,貴人門下館子吃的不是食物,而是身份。大廚們為了彰顯菜色貴重,自然要下百倍功夫。一條魚蒸出來只消半刻鐘,卻要花上一刻鐘的功夫去裝點,端上桌的時候早就過了最佳賞味時間。這料理食物很簡單,便是要品其原汁原味。大師父們為了炫技,便免不了在烹飪上多加步驟;加的步驟越多,菜品就離原味越遠,所以不好吃也是正常的。”

張見山心道,原來如此。幼時,他家裡也是延請名廚,可是做出來的菜一點兒也不好吃,他還以為自己生來對食物沒什麼特別的慾望,原來都是因為做菜的過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