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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硯君低頭笑了一下,對墨君說:“原因說起來很可笑——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楚狄赫人。他們……”他轉眼觀察金舜英的神色。這位挑剔的母親好像猶豫了片刻,但沒有出言反對,假硯君繼續說:“大庚天王帶領的只是西南的窮苦人,他們只知道地方官壓迫他們,地方官之上的高官也不是好人,整個國家壞透了,皇帝就是壞蛋的頭目,他們必須要起來造反。至於國家外圍有哪些敵人、敵人是強是弱、要如何在邊疆防範——大昱的皇帝將領當然知道,但那些遠在西南的莊稼人、泥瓦匠、貨郎、屠夫、說書先生,怎麼會知道?就算他們聽過一些零零碎碎的風言風語,也僅僅是坊間流言而已,不是及時的、能用於軍事部署的情報。。他們不知道楚狄赫人虎視眈眈,早已聯絡了北方十幾個部落蠢蠢欲動。他們以為打到京城,推翻皇座就勝利了,不知道推翻皇座之後,大昱的敵人立刻湧殺過來。”
假硯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帶著滑稽的神氣說:“他們那時候才知道大昱北方還有楚狄赫人這麼一回事。不過他們很有信心,因為他們剛打倒了統治過他們、看似不可能打倒的皇帝。他們以為,楚狄赫人也會倒在他們陣前——結果怎樣,人人都知道了。”
墨君完全投入他的解說,入迷似的追問:“如果大庚逆賊早知道北方有楚狄赫人……”
“他會停留在曲霞江之南,給大昱留半條命,等待時機。”假硯君平淡地說,“若善於經營,整個南方都將是大庚的。大昱腹背受敵,無力南征,還得防範北方的楚狄赫人。而鎮壓南叛的大昱軍隊會北調,楚狄赫人至少要再等三年,或者五年。等到楚狄赫人南下攻城,大庚可以順勢渡過曲霞江。如五年之內南方風調雨順,大庚的這塊寶地足以讓他們和楚狄赫人一決雌雄,。”
墨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去擺弄他的石頭。金舜英看著假硯君的雙眼,問:“這也是你們的計劃?”
假硯君愣了愣。金舜英又問一遍:“這就是你和蘇牧亭的計劃?拿著他的一百萬兩黃金,從南方起事,如果五年之內風調雨順,你們就能打回京城。”假硯君詫異這女人的敏銳,金舜英嗤的笑道:“我可是給人當了一輩子小妾,什麼心思不會猜?”
假硯君察覺他剛才緊張的一瞬,喉嚨乾澀。他嚥了口水,明知道不需要再三叮嚀,還是警告金舜英:“不要說出去。”
金舜英好像沒有聽見,又好像已經忘了她自己剛才說過什麼。
馬車駛入人煙寥寥的村莊,向村民借宿。墨君對暖炕已經見怪不怪,很快在溫暖的溫度中放鬆,嘟噥起夢話。金舜英將孩子的鞋和洗淨的棉襪烤在火盆邊,自己朝著火光用力揉搓被冷水凍成粉紅色的雙手。漸漸的,她恢復了活力,問假硯君:“落烏郡有多大?走了幾天,前天就說快到縣城了,今晚還沒到!”
“沒有這場雪,明天應該到。。”假硯君走到窗前向外看,見楚狄赫少年在悉心照料馬匹,口中嘀嘀咕咕地說著馬才能聽懂的話。“楚狄赫人很擅長照料牲口。在大雪中也許不成問題。”
他說著一回頭,見金舜英坐在矮凳上睡著了,頭歪著抵住暖炕的炕沿,嘴微微張開,釋放出平穩的呼吸。他走過去,輕輕地碰她。她縮了縮身子,頭垂到胸前,似乎他再碰一下,她就要栽到火盆裡去。假硯君不敢放任她不管,抓著她的雙臂將她上身提起來放到暖炕上,接著又搬她的腳。
她的靴子是告別上次那村莊時,向貨郎買的,很結實,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溼透了。也許是這天早些時候,她下馬車去拎回玩雪球的墨君時,追了太遠。
假硯君脫下她的靴子和棉襪,放到火盆旁邊去烤。見她的雙腳凍得通紅,他抓著她的腳踝,讓它們懸在床沿外,轉身將火盆拖到暖炕邊。她很快感覺到溫暖,兩隻不安分的腳愜意而滿足地互相蹭了蹭。
他看見,微微地笑起來,換坐到她對面。寬敞的位置讓他能像個男人那樣分開雙膝坐著。
金舜英果然又在半夜醒來,半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那男人沉默地坐在火盆旁邊深思。。金舜英已經習慣了發現他沒睡:他總是白天在馬車上睡,睡的時間總不長,時不時會被墨君的提問驚醒。但他一有空就閉上眼睛,保證白天休息夠,他就不懼怕黑夜降臨。
他還穿著女裝,挽著女髻,可他望著火光的眉目,隱隱透露出了男人的氣質。金舜英想,明天一早要給他修眉毛,不然非得被人看穿。但是她又覺得,這樣的他很好看,他的眉眼就該是這樣,眉毛少一根也可惜。她貪心地多看了一會兒,又睡著了。
她要承認,她已經不是那麼在乎他是誰。有他在,她可以睡著。
第二天清晨,楚狄赫少年敲著窗欞喊他們出發時,金舜英不情願地離開溫暖的被窩,發現假硯君也睡著了。這可是有點罕見。她於心不忍,暫且放過他,連拖帶拽地把墨君從被窩裡弄出來。墨君不情願地叫嚷到底驚醒了假硯君,他睜開眼睛望向他們,金舜英發現他的眉已經修剪過,彎彎的兩道柳葉輕落在光潔的前額。
連畫眉也會,想必曾經在哪位佳人身邊扮過張郎吧?金舜英想開玩笑,但楚狄赫士兵的催促越來越不耐煩。她來不及仔細梳洗,但還是謹慎地檢視了假硯君的妝容,隨後開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