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2)(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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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榮混在人群裡,遠遠地避開陳家兄弟。興橋洪亮的聲音沒讓她錯過任何細節。她聽完告示,轉身跑回悅仙樓,向硯君唉聲嘆氣:“查大人一死,城門要封禁,這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
硯君從客棧客人們的喧鬧中,得知了各種版本的猜測,心裡早做好糟糕的打算。她與查大人有一面之緣,印象並不差,難免有點欷歔。此刻聽說暫時走不了,欷歔中增添了幾分憂愁。
金舜英對自己與查合倫的一面之緣,卻抱著懷疑的態度。“難道查大人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她至今沒有告訴硯君,查大人想給硯君牽一段鍍金的紅線。說出來平白惹硯君衝她慪氣,還是免了。同時這樁秘密也讓金舜英疑心,是不是查大人還有另一個備選的名門閨秀,而那人懷有誓死不從、寧可與昏官同歸於盡的心性。
珍榮長長地嘆氣:“三花頭不知道要怎麼擺弄這城。我想我們幾個婦道人家,還是閉門不出最為穩妥。”三個女人難得達成一致,卻讓墨君滿肚子不高興。但他近來不僅不敢違逆脾氣暴躁的親孃,連硯君也不敢招惹。姐姐好像早就滿腹憂愁,再禁不起他往裡面放一丁點兒的心煩事。
幸好墨君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已經不再需要為自己的每個舉動爭得許可。他藉口去通廊裡透氣,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悅仙樓門口。外面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他只是享受能夠開溜的成就感。
男孩兒怎麼也沒想到,他無聊地騎到石墩上曬太陽時,有人拎著他的後領將他提起來,夾在胳膊下,幾個大步就轉過街角。
事情發生太快,墨君稀裡糊塗,甚至來不及大叫。過了片刻就曉得自己的處境,哭喊未必有用,趕緊騰出一手伸入領口,將他舅舅送的小匕首緊緊地攥住。這是他在旅途中向元寶京學來——假姐姐即使在睡覺時,手裡也攥著一把短刀。那短刀平日掛在他脖子裡,墨君也有樣學樣。
那人將墨君夾到偏背小巷,放下他,急促地說:“墨君,幫我個忙好不好?”墨君鬆開手,定睛看,原來是他的假姐姐。他原本就不怎麼害怕,現在更不怕了,樂呵呵問:“你不是遠走高飛了嗎?”
“可惜走得不夠及時。”元寶京對這孩子有種特殊的好感,拍拍墨君的肩膀說:“突然出了命案,城中挨家挨戶查得很嚴,我實在沒有辦法躲過。你幫我問問你姐姐,能不能請陳家的人出面,儘快把我弄出城去。告訴你姐姐,事情很急。”
墨君雖然對這假姐姐的印象不壞,可他不傻。元寶京一走了之那天,硯君和金舜英垂頭喪氣的樣子,墨君全看在眼裡。他暗暗譴責假姐姐不仗義,脫險就自顧自逃跑,不是大丈夫的所作所為。墨君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城門封閉是樁大事,元寶京遇到麻煩,又記起蘇家人了。
孩子唯一不知道的是“弘熙皇帝”算什麼,從沒聽蘇牧亭提過,想必沒啥了不起。了不起的人怎麼會拋下朋友?他衝元寶京翻個白眼,撇嘴道:“我姐姐自己還發愁呢。”
“她愁的是路途遙遠。我只要能躲過盤查就好。”元寶京說著警覺地四下觀察,確信附近無人,繼續說道:“跟你姐姐講,這次我能逃過一劫,就有辦法救出你爹。知道了嗎?”
“當真?”墨君跳了起來,雙腳落地時又愁眉苦臉地搖頭:“你自己還是靠我爹和我娘,才能到這兒來。你能救得了他?”
元寶京彎腰凝視男孩的眼睛,鄭重地說:“直到昨天,我自身難保,管不到別人。但今天不一樣了。事不宜遲,只要我能出城,就有希望。你明白嗎?”
墨君不大相信,狐疑的目光打量元寶京:若不是貪圖姐姐手中的血書,他肯定躲開追兵就失蹤。果不其然,拿到姐姐的血書之後,他又跑了。誰知道這回他出了城,是不是再也不見人影?
可就算是墨君這樣的小孩子,也知道元寶京到了生死關頭。珍榮說要查戶。元寶京再不能假扮蘇硯君,再沒有一駕馬車藏著他,不急才怪。
了不起的人不會拋下朋友——墨君再次想起自己悟出來的道理。元寶京可能不是這種人,但蘇牧亭是。作為蘇牧亭的兒子,墨君覺得他不能給父親丟臉。
他決定再信元寶京一次,但又發愁,“我姐姐從來不求人,為了救爹,也許會求人吧。可我娘肯定要問‘他說能救你爹就能救出來?’我可答不出。”
元寶京默然中顯出一絲的悲愴。“難道我是動輒求人的嗎?這也不過是念著你們父親是忠臣,蘇家後人仍可信得過。”他說了這句,看出來墨君並不能深刻明白他的心情。元寶京不得不向自己的處境低頭,低聲說:“我只有不肯說出口的話,哪有說了不肯認的話?只要事情順利,當然能救出你父親。”
墨君不太懂得他的語氣,字句倒是能夠記得分毫不錯。孩子點點頭,“那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別亂走。”元寶京苦笑道:“我無處可去。”墨君跑開幾步,回頭見元寶京孤零零地站在陰冷的小巷裡,他又跑回去拉起元寶京的手,說:“我請你去屋裡坐一會兒。沒事的,我舅舅昨天也去了,沒人攔著。”
元寶京想甩開墨君的手,小孩子手掌溫暖,他實在狠不下心。“太危險了……”他囁嚅著說。
“看你這點膽子!”墨君不齒地回應一句,眉目神氣頗得他親孃的神髓。他若無其事地牽著元寶京跑回悅仙樓,向門口打量他們的夥計說聲:“這是我舅舅。”
夥計們都挺喜歡墨君大大咧咧的勁頭,卻不肯隨便放人進去,笑道:“又一個舅舅?”墨君翻翻眼睛,說:“兩個舅舅有什麼奇怪?我連娘都有兩個呢。”夥計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能說通,向墨君叮囑:“今天開始逐門逐戶查人,我們店裡的客人要在城中找擔保。再有親戚可要早說明。”
墨君不理他,拉著元寶京一陣風似的跑回房間裡。珍榮正要批評,猛地看見元寶京,險些將手裡水壺跌落。“我的天!”她匆匆將房門扣緊,臉色刷白。
金舜英和硯君坐在茶桌邊清點財物。一見有人進來,金舜英不等看清是誰,嗖的坐到桌面上,擋住她的黃金。待看見元寶京,她兩條腿還掛在桌沿下晃著。
墨君牢牢牽著元寶京的手,被他親孃和姐姐的表情懾住,吞吞吐吐地說:“我說他是我舅舅。”金舜英跳下來擰住墨君的耳朵,“撿石頭就算了,撿他幹什麼?!我連你親舅舅都嫌累贅,你倒爽快,又給自己找一個!”墨君嘴巴一咧要哭。元寶京抓住金舜英的手腕,使蠻力讓她放開墨君。
金舜英甩開手腕瞪他,元寶京視若無睹,向硯君說:“我不想再累及蘇家,情勢所逼不得已,只能再向蘇小姐尋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