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覺得,自己做到‘忍’‘穩’‘狠’了嗎?”

“殿下是不是覺得,那日兵亂,皆是因為自己貪玩引起的?是不是覺得阿琛和陛下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才受的傷?”

鳳璟妧一連發問,語氣緩而有力,聽得祁璵漸漸低下頭去。

她語氣無波無瀾,卻好似能漫過山野林間的湖水,滲透每一寸土地。

“殿下不是不想監國,是怕自己德不配位,對不對?”

祁璵猛然抬起頭,一雙虎目竟染了水光。

“我覺得我無能,我不能監好這個國。我本事不夠,我怕耽誤了大魏。”

他撇過頭去,努力不讓她們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樣。

微顫的語音,聽上去像個被暴雨淋溼的小狗,讓人心疼。

“殿下,你身在高位,肩上扛著的是大魏。不論有沒有治國的能力,你單坐在那裡,就是大魏的定海神針。”

鳳璟妧語氣堅定,莫名給了太子信心。

她實在不擅長勸解別人,能這樣給太子說話全靠這幾年的沉澱,要是放在以往,只怕就吵起來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不是因為朝政沒了皇帝就不能執行,而是百姓沒了皇帝就會民心不穩。”

“所謂民為邦本,本固則邦興。殿下如今拒不上朝,你要天下黎元心裡沒了底,他們就會想,自己一直膜拜的皇家,自己一直誓死追隨的儲君,到底能不能帶他們建立盛世,能不能讓他們安居樂業,夠不夠資格讓他們繳稅納貢、尊奉廟堂?”

“殿下,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只有百姓心裡安穩了,大魏才能綿延。如今外戰不斷、內亂又起,國庫已然成入不敷出之狀。”

“想要打好仗,想要穩定朝中眾臣的心,還得有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才行。可是錢從哪裡來?糧食又從哪裡來?還得靠泱泱黔首!”

“天下從不是一家的天下,朝堂也不是一姓之屬。”

鳳璟妧苦心孤詣,複述著她曾經聽過的家國論。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是百姓的朝廷。縱觀歷史更迭,都是百姓在供養廟堂,而不是仕者供養百姓。當朝廷是眾星拱月,國家自然繁強,但當權力中央失掉民心,任他再強大的帝國也逃不過分崩離析。”

鳳璟妧眉眼淡淡,話語直擊祁璵心底最深處。

“阿璵,做皇帝,不是要做一位面面俱到的、萬事都會做的皇帝。”

她一頓,微笑看向祁璵,眼中充滿了鼓勵。

“一個帝王,能做到舉賢納良,正身黜惡已是難得。只要國家有賢能之士,皇帝恪守中庸之道,也能成就文武爭馳、垂拱而治的一段君臣佳話。屆時,害怕大魏不繁榮昌盛嗎?”

最後鳳璟妧又很是惋惜地嘆了一句,“所以殿下您看看,您不監國,等同於拱手將大魏送給了南葛,送給了大周。”

她眼中滿是遺憾,好像大魏已然成了別人的一般。

“殿下您說說,您虧不虧啊?咱們這些老百姓是不是更虧!”

祁璵破泣而笑,眼睛亮晶晶的,是少年人的熱忱啊。

“表姐打小就慣會拿捏我!說了這麼多,不都是在畫大餅?”

他哼一聲,傲嬌地撇過頭去,道:“咱們家的東西,才不會給別人!”

鳳璟妧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微笑。

只要能聽進去就好。

她和皇后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見了笑意。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殿下覺得現在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證明殿下有仁愛之心。但過去無法改變,就只能憑藉自己現在的努力在將來彌補。”

鳳璟妧微笑,眉眼彎彎的,“殿下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祁璵早就被她說動了,現在又有了一個臺階下,忙不迭地點頭。

“是!孤要監國!明日便上朝!”

他轉眸看向一旁站著的皇后,無比堅定的道:“我是大魏的儲君,我絕不會臨陣脫逃。母后,孩兒知道該做什麼了。”